第87章 霜桥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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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霜桥未断》

  霜桥像一条被冻住的虹,横在饮马川上。桥面早被雪刃削平,人踩上去,咯吱一声,像踩碎了自己的影子。桥头无碑,只插半截锈铁轨,上头用白漆刷一行小字:

  “过桥者,先交回声。”

  字是昨夜新刷,漆却冻裂,像笑开的冰唇。

  川北地工队“回声小组”今夜只剩一人:十九岁的林霜,代号“桥耳”。她肩背一只空面粉袋,袋里装着最后半瓶“霜盐”——一种遇水即燃的冷火,燃时不冒光,只吐白烟,像给黑夜递一封无字的信。她的任务简单得近乎荒谬:

  把“回声”留在桥心,让敌探明天踩上去时,听见自己的脚步被雪放大成炮声,而后缩回据点,三天不敢出门。

  仅此而已。

  不炸桥,不断路,不流血。

  只让恐惧自己结冰。

  19:40,桥对岸亮起一盏“巡道灯”,灯罩贴“靖安”二字,像给雪夜贴一块狗皮膏药。灯下立三人,中间那个高个子,棉帽压到眉棱,却露出一截青白鼻梁——林霜一眼认出,是伪满特高科“雪耳队”副队长高岫,外号“桥雕”,专拆地下交通线。他手里握的不是枪,是一柄“听铁”——一根空心铁轨,一端削成耳状,贴地能听出百米外冰层下是否有人心跳。

  林霜把呼吸压进肺底,像压进一只暗屉。

  她还没上桥,心跳已被对方攥在耳里。

  19:55,桥南忽然传来“卖冻柿子”的吆喝,一声高,一声低,像钝锯拉冰。林霜听见那节奏,三短一长,立刻把面粉袋倒扣在雪面,袋口朝桥,袋底对自己——这是“回声小组”最后一句暗语:

  “把耳朵让给雪,把回声让给敌。”

  她照做。

  雪立刻把面粉袋埋成一座小坟。

  她蹲下去,像给坟插香,却把“霜盐”拧开,沿袋口撒一圈,只留一粒,捏在指肚,像捏住一颗不会响的雷。

  20:10,高岫带队上桥。

  三人排成“品”字,高岫居中,听铁贴地,耳孔朝前,像一条冻僵的蛇忽然抬头。

  第一步,无事。

  第二步,无事。

  第三步——

  林霜在桥下的冰洞里,用指肚把那粒“霜盐”轻轻捻碎。

  白烟升起,无火,无光,只带一丝几乎听不见的“嗤”。

  雪层立刻被蚀出一道细缝,像给桥身划一根白头发。

  高岫的听铁里,忽然炸出“空——空——”两声,回声被雪缝放大,像炮管里滚出两颗哑雷。

  他猛地止步,抬手,三人同时蹲身,枪栓拉得比心跳还快。

  回声却停了。

  雪桥静得能听见月亮在结霜。

  高岫用耳贴铁轨,再听——

  只剩自己血管“突突”跳,像桥在替他打更。

  他抬头,看见桥心那袋面粉,坟一样小,坟一样白。

  他伸手去扒,雪粒灌进袖口,冷得像给手腕戴镣。

  袋口被扒开,里面空空,只有一行用霜盐写出的白字:

  “你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不是桥。”

  字在零下二十度里,三秒就化,像一句懒得解释的嘲笑。

  高岫忽然觉得雪桥在脚下变软,像踩进一场没醒的噩梦。

  他下令:

  “撤。”

  三人退得比来时快,脚印却更深,像桥把他们的重量全记了账。

  20:40,林霜从桥洞爬出,把面粉袋重新抖开,空袋在风里鼓成一只白帆。

  她把袋口对准北岸,像对远方喊了一声无声的“再见”。

  雪把脚印全填平,像桥从未被任何人踩过。

  她转身,向南,一步一响,脚下却再没回声——

  霜盐已把雪层烧出一层极薄的空壳,壳下是实冰,壳上是虚声。

  人踩上去,只听得见自己骨头里的风。

  她忽然想起离家那夜,母亲把最后半袋面粉塞进她怀里,说:

  “面可以空,袋不能破;

  声可以无,耳不能聋。”

  如今袋空声无,她却听见整个中国都在桥底下,

  咯吱——咯吱——

  像千万人同时踩碎自己的影子,

  却没人回头。

  21:00,霜桥重新结冰,像一条被月光缝好的伤口。

  桥头那截锈铁轨上,白漆裂得更开,

  “过桥者,先交回声”——

  字还在,

  却再没人敢上前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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