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苍穹之眼永阖

　　控制室在愈发猛烈的攻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每一次被重型能量武器命中，整个结构都像受伤的巨兽般剧烈震颤。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声不绝于耳，与外壁被持续轰击产生的沉闷爆炸声、以及能量束烧蚀装甲时发出的“滋滋”作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毁灭的交响乐。空气中弥漫着电路板烧焦后的刺鼻塑料味、高能电离产生的浓重臭氧腥气，以及某种合金被超高温熔融后产生的、带着诡异甜腻感的金属蒸汽，吸入肺部带来火辣辣的灼痛感。残存的灯光系统早已失控，疯狂地闪烁、明灭不定，将室内三人摇曳、奋战的身影如同濒死挣扎的幽灵般，投射在布满蛛网般裂纹和焦黑灼痕的扭曲墙壁上。

　　西侧通道口那扇厚重的气密门已经严重扭曲变形，门中央被某种集中性的高温射流熔出一个边缘赤红、不断向下滴落炽热金属液滴的巨大窟窿，仿佛一个流着熔岩血液的伤口。霍克依托着扭曲的门框和几个早已被打得千疮百孔、内部元件暴露冒烟的仪器箱作为掩体，用他那支脉冲步枪持续向着窟窿后方那些闪烁不定的猩红光学传感器倾泻火力。他的射击早已谈不上精准瞄准，更多的是依靠形成一道密集的火力网，拼死压制着那些试图从这个缺口涌入的敌方单位。每一次脉冲步枪射击带来的后坐力，都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他受伤的肩膀和胸膛上，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血红的斑点。但他死死咬着牙关，甚至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腥甜的血丝从嘴角渗出，混合着汗水流下，全凭一股不屈的、近乎燃烧生命本源的意志在强行支撑着这最后的防线。

　　“弹药…不多了！最后一个…标准弹匣！”霍克在打空一个弹匣、狼狈地翻滚到另一个掩体后更换的短暂间隙，用嘶哑如同破锣的嗓子吼道，他的呼吸急促而混乱，如同一个即将散架的老旧风箱，背部的能量灼伤在剧烈的运动和肾上腺素的冲击下，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搅动他的神经。

　　东侧那个因之前爆炸形成的结构缺口处，雷克斯如同扎根于金属地面的磐石，岿然不动。他那支定制狙击枪以稳定得令人心寒的、近乎机械的节奏轰鸣着，每一次短暂而沉稳的停顿，都必然有一个试图从缺口突入、或者在外壁复杂结构间攀爬、寻找射击时机的敌方单位，被那跨越短暂虚空的高速穿甲弹精准地狙杀，在黑暗中爆成一团短暂而凄厉的死亡之花。但他一个人，一杆枪，所能覆盖和控制的区域终究有限，而敌人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从各个刁钻的角度不断涌现。一发偏离的能量束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盔边缘飞过，带起一阵灼热的气流，并在后方的控制台主屏幕上炸开一团噼啪作响的电火花和浓烟，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凭借狙击手超凡的专注力，微微偏头规避溅射的碎片，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下一个威胁最大的目标，沉稳地扣动扳机。

　　绝望，如同冰冷彻骨的海水，早已漫过脚踝，升至膝盖，胸腔，此刻正向着口鼻淹没而来，即将吞噬掉最后一丝光线与声息。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被强烈能量干扰和物理震动几乎完全撕裂的电流杂音，突然从控制台某个处于备用状态的、不起眼的通讯模块的微型扬声器里传出！

　　这声音是如此细微、脆弱，在震耳欲聋的战斗噪音和结构崩解的轰鸣中几乎难以分辨，但格雷那经过严格训练、对各类信号异常敏感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的波动。他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目光如同猎鹰般猛地投向那个在弥漫的烟雾中、顽强闪烁着不稳定幽绿光芒的通讯指示灯。这不是来自外部虚空的信号，也不是平台内部的常规通讯……这是……枢纽内部那庞大、复杂而多数已残破不堪的硬线通讯网络？在平台能源核心即将彻底崩溃、整体能量场产生剧烈扰动的某个混沌瞬间，偶然间，接通了一条……通往下方深渊，通往主力部队的物理链路？

　　几乎是出于本能，格雷扔下了刚刚打空最后一个能量弹匣、枪口还冒着青烟的高斯手枪，一个箭步扑到布满裂纹和焦痕的主控制台前，双手在因受损而接触不良的虚拟键盘上飞快操作，绕过所有复杂的加密协议和冗余校验，直接使用了最基础、最原始、抗干扰能力最强的明文通讯编码，试图抓住并稳定住这渺茫到近乎奇迹的连接。

　　“……嘶……堡……垒？……能……听……到……吗？……下方……情况……如……何？……嘶……咔……”

　　是凯尔中尉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强烈的静电杂音和信号衰减撕扯得模糊不清，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尽头，隔着生与死的界限，但这确实是他的声音，那冷静中带着关切的语调，格雷绝不会听错！他们竟然……在平台即将被彻底从物理层面抹去的前一刻，与下方的主力部队，接通了联系！

　　这突如其来的、脆弱的连接，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真实、划破厚重乌云的生命闪电，短暂而剧烈地劈开了控制室内那浓重得化不开的绝望阴霾。

　　霍克和雷克斯显然也捕捉到了这来自通讯器的、熟悉而遥远的声音，他们高度专注的战斗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迟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格雷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因激动和伤势而翻涌的气血，强迫自己用尽可能冷静、清晰的语音对着那布满灰尘的麦克风回应，尽管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战鼓般狂跳，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外界传递关键信息的机会了。

　　“堡垒…这里是…顶部观测平台…格雷。”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战斗指挥、吸入大量有害烟雾和极度的疲惫而异常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确认，仿佛要将这信息烙印在电波之中，“收到…请讲。链路…极不稳定。”

　　“……利刃…报告…已建立…前进据点…‘过滤站’…已控制……请求…主力…转移……嘶……你方…情况？……顶平台…信号…为何…急剧…衰减？……”

　　格雷的目光急速扫过摇摇欲坠、四处冒烟、随时可能彻底解体的控制室，扫过正在西侧窟窿后浴血奋战、浑身伤痕累累的霍克，扫过在东侧缺口如同冰冷死神般高效收割、却也无法阻止防线整体崩溃的雷克斯，最后落在主屏幕那仅存的、代表“铁砧号”的轨道标记位置上——那里，如今已是一片令人心碎的空白。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详细描述他们此刻正在经历的、炼狱般的绝境，他必须利用这可能是最后几十秒的通话窗口，传递出最关键、最致命的情报。

　　“堡垒…信息确认。”格雷语速加快，竭力压制着声音中因伤势和激动而产生的细微颤抖，确保每个词都能被清晰地捕捉到，“首要情报：‘铁砧号’…已于标准时前…在近地轨道…被敌方未知型号高速单位…使用…质量分解类武器…彻底摧毁。重复…‘铁砧号’…已确认损失。轨道…制空权…彻底丧失。援军…通道…已断。”

　　他刻意停顿了不到半秒，让这个足以摧毁任何人生还希望的消息，沉甸甸地通过电波传递下去，然后立刻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凝重、急促：

　　“次要情报…基于月影兵团…上等兵奈特…临终前…挣扎传达的警示…现已确认：‘影蛇’数据接口事件…远非孤立个案。敌人…正在进行…系统性、多节点的…网络渗透…与…物理转化…其最终目标…可能…是控制…乃至…重构…整个赤岩星枢纽…其影响范围…恐…远超预估……警惕…任何…异常…数据活动…及…环境…异变……”

　　他几乎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下方凯尔中尉听到这些接连不断的噩耗与升级的危机时，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和骤然沉下去的心。希望的火炬被一脚踩灭，而他们面临的深渊，比想象中更加深邃、黑暗。

　　就在这时，“轰——！！！”一声远超之前的巨大爆炸从西侧通道口传来！那扇早已千疮百孔、濒临极限的气密门终于被某种重型爆破物或者集中的能量冲击从外部彻底炸开！灼热的气浪裹挟着锋利的金属碎片和燃烧的线缆，如同死亡风暴般席卷而入！首当其冲的霍克甚至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就被狂暴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撞在后方一个冒着电火花的服务器机柜尖锐的棱角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沉闷撞击声，他手中那支忠诚的脉冲步枪也脱手飞出，掉落在不远处燃烧的杂物中。

　　“霍克！”格雷对着通讯器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名字，随即立刻切换到内部频道，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变形，“雷克斯！压制缺口！掩护！”

　　无需更多言语，雷克斯的狙击枪几乎在格雷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调转枪口，对着被炸开、浓烟滚滚的通道入口处连续进行了三次急促而精准的射击！三发穿甲弹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击倒了三个试图趁着爆炸烟雾第一时间冲进来的、身形敏捷的敌方渗透单位，它们扭曲着倒下，暂时遏制了敌人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的势头。

　　格雷强忍着冲过去查看霍克伤势的冲动，他知道，此刻每一秒都关乎情报能否成功传递。他调出了平台的内部黑匣子记录系统（一种即便平台毁灭也能最大限度保存数据的加固设备），手指在虚拟键盘上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敲击着，他的语气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庄严的、仿佛超脱了生死的仪式感，他对着那随时可能中断的通讯链路，也对着即将随平台一同湮灭的记录系统，清晰地说道：

　　“记录阵亡者。”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爆炸的轰鸣和能量武器的嘶吼，清晰地传入那脆弱的通讯链路，也回荡在这间濒临终极毁灭的控制室内，如同最后的审判钟声。

　　“月影兵团，上等兵，奈特。识别编号：。”

　　“星卫兵团，列兵，泰德。识别编号：G-。”

　　“日耀兵团，‘铁砧号’巡洋舰，舰长马库斯，及全体舰员。”

　　他顿了顿，极其短暂，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扫过不远处正挣扎着、试图用一条手臂撑起身体、口中溢血却依然想去够武器的霍克，扫过东侧缺口处依旧以稳定节奏射击、仿佛永不疲倦的雷克斯那坚定的背影，最后，落在他自己那沾满了混合着油污、灰尘和已经干涸发黑血渍的手上。

　　“月影兵团，中士，格雷。识别编号：。”

　　“日耀兵团，上等兵，霍克。识别编号：S-。”

　　“日耀兵团，技术军士，雷克斯。识别编号：S-。”

　　他冷静地、一字不差地录入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此刻身处平台、即将牺牲的六位（包括之前牺牲的奈特和泰德）军团士兵的名录。这不是哀悼，不是挽歌，这是最后的见证，是信息的传承，是将军团士兵的职责与荣誉，履行到生命以及存在痕迹最后一刻的、冰冷的证明。

　　“格雷！它们…太多了！又上来了！”霍克靠着灼热的机柜残骸，用那条还能动弹的手臂，艰难地捡起掉落在脚边、枪管都有些变形的高斯手枪，对着再次如同潮水般试图从炸开的通道口涌入的敌人身影，扣死了扳机，射出一道道徒劳却充满不屈意志的能量束，他的声音因为内脏受损的剧痛和极度的激动而严重扭曲、变调，却带着一种生命最后时刻、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决绝与荣耀感，“为了日耀的荣耀！为了阿瑞斯——！！！”

　　这声用尽最后气力的怒吼，仿佛是他生命全部信念、骄傲与存在意义的最终迸发，在这炼狱般的环境中久久回荡。

　　一直如同冰山般沉默的雷克斯，在又一次以流畅得令人惊叹的速度拉动枪栓、退壳、上膛，并击毙了一个试图从侧面攀爬接近霍克的敌方单位后，他的目光，极其快速却又无比深刻地，与正望向他的格雷，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他那张几乎永远如同岩石般缺乏表情的、被硝烟熏黑的脸上，似乎有某种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东西，在这一刻悄然融化了。他对着格雷，也对着那可能仍在顽强接通的、通往生者世界的通讯链路，说出了也许是他在这个残酷世界上最后的话语，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承载着一名狙击手毕生的经验与执念：

　　“告诉…下一个…来接替的狙击手…东侧缺口…下方…延伸出去的…第三…横向支架…连接点…是…光学…和热感…双重…盲区。”

　　这是他作为顶尖狙击手，在生命燃烧殆尽的尽头，对未知的、可能存在的后继者，最后的、也是最宝贵、最实用的战场情报托付。

　　格雷听着霍克那燃烧生命的最后怒吼，听着雷克斯那冷静到极致的临终嘱托，看着主屏幕上代表平台整体结构完整性的数据条那最后一抹红色也彻底消失，被无数的“cRItIcAL FAILURE”警告图标覆盖，看着最后一道作为象征性存在的内层防爆隔墙，被外部一股无法形容的、沛然莫御的毁灭性能量洪流瞬间熔穿、蒸发，灼热刺目的能量光芒如同死神的最终吐息，咆哮着涌入这间曾经承载过希望与坚守的控制室。

　　他闭上了眼睛，仿佛要隔绝这即将到来的终极毁灭，深深地、最后一次，吸入了一口混合着焦糊、臭氧、血腥和金属蒸汽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空气，然后，猛地睁开！

　　那维持了许久、如同冰封湖面般的冷静外壳，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碎裂、剥落，一种更深沉的、超越了命令、职责甚至生死界限的、如同地心岩浆般炽热而纯粹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明亮的眼中汹涌而出。他对着那在能量风暴中摇曳欲熄、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的通讯链路，用尽身体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并不高亢，却仿佛凝聚了他全部的生命重量、信念与未尽的期许，一字一句，如同刻印般说道：

　　“堡垒…关键数据…已备份…尝试…传递…”

　　“告诉…老森…琪娜…技术…的火种…不能…断…”

　　“活下去…带着…所有的…希望…”

　　“愿…我等…逆流而上…终能…抵达…星辰……”

　　他的话语，最后的尾音，彻底被防爆隔墙彻底崩塌产生的、震耳欲聋的终极爆炸声所吞噬，被能量洪流灼烧、净化一切的刺目惨白光芒所淹没，被整个观测平台金属结构最终、最彻底的解体所发出的、如同星辰寂灭般的、宏大而绝望的轰鸣所覆盖。

　　通讯指示灯，那最后一点微弱的绿光，倏然熄灭。

　　链接，戛然而止。

　　控制室内的一切，格雷、霍克、雷克斯，所有的控制台、屏幕、武器、残骸，以及他们奋战至此的痕迹，都在那纯粹的能量狂潮和物理性的毁灭风暴中被瞬间吞噬、被彻底气化、被还原为最基本的粒子，归于冰冷的、绝对的虚无。

　　那曾经如同苍穹之眼般、坚守在赤岩星通讯枢纽最顶端的观测平台，其最后一丝微弱的生命信号与存在证明，于此彻底熄灭，永恒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如同厚重的幕布，缓缓笼罩、覆盖了那片星空中曾经存在过的坐标。

　　所有的绝望与重担，连同那用六条生命换来的、关于敌人真正恐怖意图的鲜血警示，以及那微弱却直至最后一刻也未曾完全熄灭的、名为“希望”与“责任”的星火，一并沉甸甸地、不容拒绝地，落向了仍在深渊之中挣扎前行、对此惊天变局尚且一无所知的、以凯尔中尉为首的幸存战友们那已然伤痕累累的肩头。

　　逆流之路，尚未终结，前路愈加黑暗。

　　但守望之路，于此，伴随着忠诚与牺牲，走到了鲜血染红的尽头。
　　http://www.hlys.cc/40665/57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