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狂想曲——倾听者的抉择

　　中间通道，是纯粹的噩梦具象。

　　脚下不再是实体，而是由凝固的悲伤与尖锐的恐惧凝结成的、不断蠕动变幻的暗色物质。空气中弥漫着低沉的、仿佛亿万生灵临终叹息的合音，那是“基石”痛苦的直接体现。而在这令人窒息的背景音中，夹杂着“收割者”那冰冷、毫无感情的“扫描”波动，如同无形的剃刀刮过灵魂。

　　由这些负面存在感凝聚而成的“绝望具象”，没有固定的形态。它们时而化作流淌的阴影沼泽，试图吞噬一切；时而凝聚成无数张哭泣、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精神冲击；时而又变成巨大的、不断崩裂又重组的黑色几何体，带着碾碎逻辑的压迫感滚滚而来。

　　“守护！”翼咆哮着，将石盾虚影狠狠砸向前方，土黄色的光芒撑开一片短暂的安全区，但那光芒在无处不在的绝望侵蚀下迅速黯淡。

　　鹞子的狙击子弹射向那些最具威胁性的几何体节点，试图瓦解其结构，但效果甚微，它们的“存在”本身似乎就在不断否定着“秩序”与“破坏”的概念。

　　黄茂和阿光的技术手段在这里几乎失灵，他们的攻击如同石沉大海。

　　零将祭司的净化之力催发到极致，柔和的白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勉强驱散着靠近的精神污染，但她自身的消耗极大，脸色越来越苍白。

　　而刘乐黎，成为了所有“绝望具象”首要的攻击目标。他体内那浓郁的信息污染和阴影书籍记录的“真实”，如同最甜美的毒饵，吸引着这些源于“基石”伤痛的怪物。黑色的触须缠绕他的意识，痛苦的哀嚎直接在他脑海炸响，那本阴影书籍疯狂震颤，几乎要脱离他的掌控，自动翻页记录下更多的疯狂。

　　他感觉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个由纯粹负面情感和信息垃圾构成的深渊。禁忌知识的碎片在他意识中翻腾：“四柱失衡……倾听者记录残响……终末倒影……”

　　就在这时，零的净化之光再次拂过他，如同冰冷的清泉，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他看到了翼那坚毅却疲惫的背影，听到了鹞子沉稳的呼吸声，感受到了黄茂和阿光尽管恐惧却未曾放弃的努力……

　　“我选择倾听什么，我选择走向何方！”

　　他之前在守夜人面前的呐喊，此刻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回响。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而决绝的光芒。

　　他不再试图抵抗那些涌入的污染，不再试图压制那本阴影书籍。

　　他做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决定——反向吞噬！

　　他将全部意识沉入“空洞”，不再视其为被动的接收器或痛苦的源头，而是将其作为一个……熔炉！一个能够焚烧、转化这些负面存在与信息的熔炉！

　　“来吧……你们不是喜欢‘真实’吗？”刘乐黎在精神层面发出了低吼，“那我就给你们……最极致的‘真实’！”

　　他主动放开了对所有涌入信息的限制，甚至主动从阴影书籍中抽取那些记录下的痛苦与绝望，将它们与自身承受的污染，以及通道中弥漫的“基石”悲鸣、“收割者”的冰冷，全部引导向“空洞”的核心！

　　这是一个自杀式的行为！如此庞杂、负面、混乱的信息洪流，足以瞬间撑爆任何意识！

　　但刘乐黎赌上了自己的特殊性，赌上了“倾听者”那看似能容纳一切的“空洞”本质！

　　“轰——！！！”

　　他的“空洞”内部仿佛发生了宇宙大爆炸！无数的信息碎片、负面情感、规则乱流在其中疯狂碰撞、湮灭、重组！难以想象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失去意识，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守护同伴的意志，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引导着这场内部的混沌风暴！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变化开始发生。

　　那原本漆黑、混乱、充满破坏性的信息洪流，在“空洞”那超越理解的转化能力下，开始被剥离情感色彩，淬炼成最纯粹的信息流。悲伤被剥离，只剩下“事件记录”；恐惧被剔除，只剩下“威胁参数”；疯狂被滤去，只剩下“逻辑错乱点”……

　　这些被淬炼过的、冰冷而庞大的纯粹信息，不再具有直接的精神污染性，反而呈现出一种……结构。是“基石”破损结构的部分映射，是“绝望具象”构成规则的逆向推导，甚至是……霓虹这个“恐怖密室”基于“基石伤痕”构建的规则框架的……底层代码片段！

　　刘乐黎，正在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解析并“理解”着构成眼前绝境的根源！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不再是痛苦和混乱，而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绝对的冷静与洞察。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正在凝聚的、尤其庞大的“绝望具象”，对鹞子说道：

　　“它的弱点是内部第三能量节点的逆向谐振频率！用你的能量，模拟这个波动！”一段复杂的频率信息直接传入鹞子脑海。

　　鹞子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调整狙击枪的能量输出，一道带着奇异波动的能量束射出！

　　“噗！”

　　那庞大的“绝望具象”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内部结构瞬间紊乱，哀嚎着崩塌消散！

　　“翼！左前方阴影沼泽，核心规则漏洞在‘空间连续性’的第七假设处！用你的守护之力冲击那里！”刘乐黎再次指示。

　　翼依言而行，石盾虚影带着决绝的气势轰击在指定点！

　　“咔嚓！”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那片阴影沼泽如同失去了支撑，瞬间蒸发！

　　刘乐黎变成了战场上的“解码器”，他不断汲取、转化、解析着周围的负面存在，然后将它们的“构成秘密”和“规则弱点”实时共享给同伴。团队的攻击变得极其高效，原本寸步难行的通道，被他们硬生生撕开了一条通路！

　　然而，这种状态的代价是巨大的。刘乐黎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皮肤下仿佛有无数光点在窜动、明灭，那是信息过载即将超出肉体承载极限的征兆。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属于“人”的情感正在被海量的信息冲刷、稀释。

　　“乐黎！停下！你会死的！”零哭喊着，想要打断他。

　　但刘乐黎只是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无尽的情感，却又迅速被信息的冰霜覆盖。“这是……唯一的路……”他的声音也变得如同电子合成般毫无波澜。

　　终于，他们冲破了最后一道由疯狂记忆构成的屏障。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无比、光怪陆离的儿童游戏室的中心。

　　积木搭建的城堡歪歪扭扭，旋转木马发出走调的音乐，蜡笔涂鸦覆盖了墙壁和天花板，画着扭曲的太阳和笑脸。而霓虹，就坐在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用泰迪熊和破玩偶堆成的“王座”上，晃着穿着红色小皮鞋的脚，怀里抱着那个眼珠乱转的兔子玩偶。

　　她看着狼狈不堪、但终于走到她面前的五人，尤其是状态诡异、仿佛化身人形信息处理终端的刘乐黎，拍着手，发出了银铃般却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声：

　　“精彩！太精彩了！”

　　“尤其是你，大哥哥！”她紫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刘乐黎，“你居然把我的‘不开心’和那些吵死人的‘记忆’当零食吃掉了？还找到了它们的‘bug’？真是太~有~趣~了！”

　　“我决定了！”她跳下王座，蹦蹦跳跳地来到刘乐黎面前，仰着头，笑容灿烂无比，

　　“我不要你当玩具了……我要你当我的专属‘调试员’！帮我把乐园建设得更加完美！更加好玩！”

　　她伸出手，指向刘乐黎的胸口，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规则之力开始凝聚，她要强行将刘乐黎“绑定”在这个空间，成为她永恒的玩伴与工具！

　　此刻，刘乐黎体内信息奔流，情感稀薄，几乎失去了自我。面对霓虹的“邀请”，他似乎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零、翼、鹞子等人想要阻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

　　就在霓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刘乐黎的瞬间——

　　刘乐黎那冰冷空洞的眼神最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刘乐黎”本身的意志之火，如同风暴中的残烛，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抬起了沉重如山的右手，没有攻击霓虹，而是猛地按在了自己胸口——按在了那个仿佛要燃烧起来的“空洞”之上！

　　他将刚刚吞噬、转化而来的，所有关于“恐怖密室”规则漏洞的、冰冷的、纯粹的信息流，连同那本阴影书籍中记录的、关于霓虹逃避“基石痛苦”、沉溺自我乐园的“真实”，以及……一丝他从无数负面信息中淬炼出的、对“自由”与“同伴”的微弱眷恋……

　　全部压缩、凝聚，然后……通过“空洞”，以一种超越能量、直接作用于“规则定义”层面的方式，反向灌入了霓虹试图连接他的那条规则通道！

　　这不是攻击，而是一次强制的……信息反馈！一次基于“真实”的……规则诘问！

　　“你不是喜欢‘真实’吗？”刘乐黎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齿轮摩擦，却带着最后的人性辉光，“这就是……我的‘真实’！以及……你的‘真实’！”

　　霓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感受到了那海量的、关于她乐园漏洞的信息，如同病毒般开始侵蚀她的规则架构！她更感受到了刘乐黎传递来的、关于她逃避行为的“真实”定义，这定义与她自我认知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不……不是这样的！我的乐园是完美的！我是为了快乐！”霓虹尖叫起来，周身的色彩开始紊乱，游戏室的光线疯狂闪烁，积木城堡开始崩塌！

　　她试图切断连接，但刘乐黎倾尽所有发出的这次“信息反馈”，如同最顽固的病毒，已经嵌入了她的系统！

　　“啊啊啊——！讨厌！讨厌！你们都讨厌！”霓虹抱着头，发出了刺耳的、不再是嬉笑而是掺杂了痛苦与愤怒的尖叫！

　　整个“恐怖密室”开始剧烈震动，空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各处都出现了裂痕，外面那变幻的虚空景象若隐若现。

　　“趁现在！”翼大吼一声，挣脱了束缚。

　　刘乐黎在发出那一击后，彻底虚脱，向后倒去，被零紧紧抱住。他体内的信息风暴暂时平息，但人也陷入了深度昏迷，气息微弱。

　　霓虹还在与体内的规则冲突和信息病毒抗争，无暇他顾。

　　“出口！那里！”鹞子指向游戏室上方，一道因为空间不稳定而撕裂开的、通往正常虚空的裂缝！

　　没有犹豫，翼背起昏迷的刘乐黎，零、鹞子、黄茂、阿光紧随其后，用尽最后力气，冲向那道裂缝，纵身跃入！

　　在离开的最后一刻，他们回头，看到那个光怪陆离的游戏室正在加速崩解，霓虹那娇小的身影在混乱的色彩和碎片中，发出不甘而疯狂的咆哮……

　　……

　　强烈的失重感后，是熟悉的潜龙号甲板的触感。

　　他们回来了。从那个疯狂的“恐怖密室”中，奇迹般地生还。

　　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精神透支。刘乐黎更是昏迷不醒，状态堪忧。

　　头雁的全息投影第一时间出现，看着狼狈的众人和昏迷的刘乐黎，眼神无比凝重。

　　“欢迎回来。”她顿了顿，声音低沉，

　　“但休息时间恐怕不多了。”

　　“根据刚刚截获的信息……‘收藏家’和‘军方’的舰队，已经锁定了我们的坐标。”

　　“而琳达博士……似乎对你们的‘测试结果’……非常‘满意’。”

　　“风暴，远未结束。”

　　潜龙号之外，是无尽的、危机四伏的星辰大海。而他们的旅程，才刚刚进入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危险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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