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稻草人律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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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回归的过程,远比死亡更加痛苦。

  仿佛一个被撕碎的灵魂,在无边的虚空中漂泊了亿万年,终于被某种力量强行召回,重新塞进一具残破不堪的容器。每一寸神经末梢都在尖啸着抗议这种粗暴的“重生”。

  最先复苏的是痛觉——一种立体的、多层次的、几乎要将意识再次撕裂的痛楚。

  最表层是皮肤被粗糙砂石反复摩擦的灼痛,混合着雨水持续击打的麻木刺痛。更深一层是肌肉过度劳损后的酸痛与痉挛,每一束肌纤维都像被强行拉长后又狠狠拧紧。再往内,是骨骼关节在巨大冲击后产生的深层钝痛,特别是脊椎,仿佛每一节椎骨都被错位安置。而最深处,是内脏在能量冲击下受损后传来的、沉闷而危险的绞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和心跳,提醒着他生命根基的摇摇欲坠。

  在这痛觉的交响乐中,有两个音符格外刺耳:

  他的左臂,从肩胛骨开始向下延伸的晶化区域,传递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麻木,而是一种更加诡异的“存在感”——仿佛这部分肢体正在被某种外来的规则强行改写,从血肉之躯缓慢而坚定地转化为另一种形态。晶化表面在雨水的冲刷下,竟然泛起一层极淡的、非自然的虹彩,像是油污在水面的反光,令人不安。

  而右肩胛骨下方的三蛇胎记,则像一枚埋藏在皮肉下的烙铁,持续散发着稳定的灼热。这种热不同于发烧的混沌,而是一种清晰的、带有指向性的能量波动,与紧握在手中的某物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紧接着苏醒的是温度感知。

  这不是普通的寒冷。雨水带来的凉意早已渗透进骨髓,但更可怕的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一种阴沉的、仿佛来自墓穴的寒意。这寒意正透过湿透的衣物,贪婪地汲取着他本已所剩无几的体温。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冰窖的炭,不仅外部冰冷,连内部残存的热量也在被迅速抽离。

  与之形成诡异对比的是右肩胎记的灼热和左臂晶化区域的“非冷非热”——那是一种脱离了正常温度范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触觉随即清晰起来。

  身下是粘稠、湿冷的泥沼,细腻的泥沙与尖锐的小石子混杂其中,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动作,不断摩擦着皮肤。破烂的衣物被雨水浸透后,粗糙的布料边缘如同钝刀,反复刮擦着伤口。而最令人不适的是,这泥沼仿佛具有某种微弱的生命力,正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蠕动,试图将他更深地吞没。

  嗅觉和味觉也同时回归。

  浓烈的土腥气是主调,混合着植物腐烂后特有的甜腻霉味。但在这之下,还隐藏着一丝更隐秘的气味——像是铁锈,又像是某种陈旧的血渍,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类似硫磺的刺鼻感。嘴里满是泥水的涩味,以及从喉咙深处不断涌上的、带着明显铁锈味的腥甜液体。他本能地吞咽,却引发了一阵更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林深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痉挛都牵动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泥水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沫被呛出,溅在旁边的泥地上,迅速被湍急的雨水冲淡、晕染开来,像一朵朵凋零的暗色之花。

  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却像一剂强效的强心针,强行将他几乎要再次沉沦的意识从涣散的边缘狠狠拉扯回来。

  他尝试活动手指,回应他的是一阵遍布全身的、如同生锈机械强行启动般的艰涩感和剧痛。他必须移动,必须离开这片致命的泥沼。

  这个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他先是用右手,一点点扒开身周的淤泥,寻找支撑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需要调动全身残余的气力,伴随着肌肉的颤抖和关节的哀鸣。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正在徒劳地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林深终于成功地将上半身从泥泞中挣脱出来,靠向一旁一棵在风雨中疯狂摇曳的槐树。树干粗糙的树皮硌着他伤痕累累的背部,带来新的痛感,但这坚实的触感却给了他一丝宝贵的安全感——至少,他暂时不会被泥沼吞噬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部,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但也稍微驱散了一些眩晕感。他这才有机会,真正开始观察这个陌生的世界。

  视觉逐渐对焦。

  天空是压抑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云层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均匀得令人窒息,看不到丝毫缝隙或光影变化。雨水不是滴落,而是如同瀑布般倾泻,密集得几乎连成一片水幕,严重阻碍了视线。

  他正身处一条泥泞不堪的乡间土路边缘。道路蜿蜒,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深处,看不到尽头。道路两旁是荒芜的田野,曾经可能种植着庄稼,如今只剩下枯黑腐败的秸秆,歪歪斜斜地立在浑浊的积水中,像一片片竖立的墓碑。更远处,是隐约可见的、起伏不平的低矮山峦轮廓,它们如同蛰伏的、满怀恶意的巨兽,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水汽和铅灰色乌云之下,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阴沉和彻底的陌生感。

  这里……是哪里?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从心底最深处钻出,迅速缠紧了林深的心脏。

  记忆的碎片开始拼凑,如同破损的胶片在脑海中闪烁:B5层走廊……血门……湮灭性的能量风暴……昏迷前的黑暗……

  是什么将他阴差阳错地抛出了青山病院的范围?还是血门的关闭,本身就引发了某种不可控的空间转移?如果是后者,这意味着什么?他现在距离原来的世界有多远?

  良言呢?那个身份不明、却似乎与母亲和铜片有着深刻联系的女子呢?他们还活着吗?是否也来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还是……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浸透全身。他不仅身受重伤,还失去了仅有的、可能理解他处境的同伴,被困在了一个完全陌生、气候极端恶劣、且从空气中就能嗅到浓郁不祥气息的环境里。

  他下意识地摸索身边。万幸,那枚与他命运休戚相关的拼合铜盘,依旧被他死死攥在左手中,即使经历了可能的空间转移,也没有失落。铜盘此刻触手温热,但表面那玄奥的光芒已经完全内敛,像是耗尽了所有能量,陷入了深度的沉睡。他尝试集中残存的精神力去沟通、去感知,铜盘只是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垂死病人心跳般的疲惫悸动,再也无法提供清晰的地图指引或任何有效信息。它就像一块耗尽电量的精密仪器,只能本能地指向某个模糊的方向,却无法告诉他路径、距离和沿途的危险。

  林深咬紧牙关,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死死抓住粗糙的树干,尝试站立。左臂的晶化严重破坏了身体的平衡感,第一次尝试,虚弱的右腿根本无法支撑全身重量,他猛地向前栽去,脸颊重重擦过粗糙的树皮,火辣辣的疼。他不得不调整姿势,几乎将全身重量压在右侧躯干和手臂上,靠着树干,一点一点,如同蹒跚学步的婴儿般,极其缓慢地、颤抖着站了起来。剧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眼前阵阵发黑,无数金色的光斑在视野中跳跃,他不得不紧闭双眼,将额头抵在冰冷潮湿的树干上,缓了足足两三分钟,才勉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稳住了身形。

  不能停在这里。停留意味着失温、伤势恶化,以及成为未知危险的靶子。

  林深辨认了一下方向——与其说是辨认,不如说是遵循着铜盘传来的那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指向性悸动,以及求生的本能,沿着泥泞的道路向前挪动。因为后退是一片更荒芜、更看不到希望的田野,而前方,道路延伸的方向,或许存在一丝人烟的可能。

  行走,变成了一场酷刑。

  每一步都像是在与整个世界的重力为敌。泥浆常常没过脚踝,甚至深及小腿肚,每一次抬脚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泥沼下方拉扯。拔出的脚带着沉重的泥坨,让行走变得异常艰难,消耗着他本就枯竭的体力。雨水无情地泼洒在他身上,冰冷刺骨,带走宝贵的体温,模糊视线,流进伤口引发阵阵刺痛。狂风卷着雨滴,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让他必须耗费额外的力气来保持平衡。

  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全凭一股不肯倒下的意志在支撑。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和灼痛。视线所及,一片荒凉死寂。除了风雨声,听不到任何鸟鸣虫叫,也看不到任何灯火痕迹。绝望的情绪,如同周围的雨水般,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试图瓦解他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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