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朗月疏星

　　人言五行，相生相克，万事万物皆在其中。

　　世人常有，命中缺火，五行多土，辅以名字，或添配饰，以达平衡。

　　而修士因夺天地之变，借乾坤之法，成无拘无束之身，反而要行极端之事。

　　当一个人命里五行越极端，譬如一人水象最盛，便称其为水灵根。

　　有水木双盛，便为水木双灵根。

　　灵根越纯粹，则修行的越轻松，仙法操控越自如。

　　而灵根越杂，则修行的越困顿，举步维艰，仙法也难以精通。

　　所以早年间，各大仙门都以单灵根为贵。若是发现了谁是单灵根，一定会在宗门内倾斜资源，让其成为门中栋梁。

　　只是，时过境迁，经过无数年的创新与改进，让现在修仙的底线下放到了四灵根。

　　这几乎快囊括所有人了。

　　在此基础上，双灵根与单灵根间在修行上已无差距，反而因为灵根多，掌握的仙法变化也多，现在各大仙门又开始追求多灵根的弟子。

　　譬如近几年风头最盛的玉虚宫弟子付星河，就是三灵根。

　　在五行之上，前几年还流行过，什么“圣体”，“血脉”之类的。

　　但经过后续研究发现，这些圣体，血脉其实是灵根的变种。譬如中州五阁之一的剑阁，因为阁主一脉相传，代代都是“?太虚剑骨?”，颇引以为豪。

　　然而后续发现只是金灵根发生了变异，导致这类人的修行只能依托于兵器，离开兵器，金属仙法一概用不了。

　　至于我们山门的灵根那是五花八门。

　　比如，二师兄是土木双灵根。

　　这就很离谱……

　　就没听说过谁家好人双灵根是相克的两个极端。

　　这种人能活着就该谢天谢地了。

　　而与他一脉相承的是小师姐。

　　水火双灵根……

　　每次看着小师妹，我都由衷的祝福，小师姐，你要好好活着！

　　至于我和二师姐。二师姐七魄缺一，五行乱命。

　　今天是土命，明儿个就是火命，反正天天变。

　　而我是金木水火土五灵根……

　　就应该是那种根本没有任何修行可能得普通人，但又事无绝对，少时出了变故，导致体内五行都生了异变，现在五行灵根全盛！

　　和二师姐那天天乱变的灵根，半斤八两，都差不多。

　　总之，这世上，就不会有什么事物，是能脱离五行法术的，何况还是只鬼。

　　……

　　戍正。

　　圆月当空。

　　我趁着夜色，从院墙上翻了上去。

　　什么奇门遁甲，飞檐走壁，我一概不会，全凭这副好身板，这双有力的大腿！区区一个院墙，轻松跳了过去，不但跳了过去，还能在空中给自己想了个帅气的落地姿势。

　　可惜没人看见。只能孤芳自赏了。

　　侯家院内很大，是个四进大院。

　　这么大个院子，护院，小厮，丫鬟，里里外外，最少也该有二三十号人，可这院子里此时却是静悄悄的。死气沉沉，鬼气森森，万幸没带小师姐来。否则怕是要连拖带扛才能扯着沈鸢这个大包袱，探查整个院子了。

　　沿着连廊一路往后院走，过了月亮门，按常理便是后宅女眷所在。若传闻不假是侯府千金化作厉鬼，那应该是在这后院。院子里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象。除了阴气重，鬼气重，也没有其它问题。

　　只是当我的脚刚踩进后院青石上，霎时周围景色一变。

　　天上无星无月，周围冷风戚戚，所有房间门窗，都在扇动着，发出“喀啦喀啦”的声音，浑象一堆碎骨敲击。

　　而院子里，突兀出现数条人影！

　　人影皆是女子，足尖点地，含胸垂首，身形虚浮，随风聚散。

　　是鬼。

　　侯府之中，竟并非有一个厉鬼。我把脚收了回去，只是站在院外，看着院中数个鬼影。这些鬼影或做洒扫，或做修枝裁叶，或是驱蝉赶蝇，手中空无一物，只是在做生前行为。

　　是侯府丫鬟。

　　这些鬼怨气不重，未缠三魂，并无意识，全靠地发阴气而成型。眼下其时不长，尚未吸满阴气，所以只要不引起骚动，它们并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侯府聚阴揽煞，必是有人擅改风水！只可惜我不通风水，整个谓玄门也没听说谁懂风水。

　　院中鬼影，观其形貌，年纪与小师姐一般。

　　想到没心没肺，古灵精怪的小师姐，再看向这满院幽寂，只觉胸口积郁难抒，闷得厉害。

　　同样的年纪，她们却横死，被人阴气聚灵，死后还不得安生！我实在无法想象身边近亲之人死去，更无法想象他们横死而不得超生，成为世间孤魂野鬼。

　　丫鬟小厮，自有亲人，有他们的故事，有惦记他们的人，也有他们挂念的事。而这一切，都消失了。消失在一场人祸里。

　　无论是为自己安心，又或是安息亡灵，都要先找出这养鬼之处。养鬼法门不除，鬼物不绝。想来大爷口中的小道士，不是没能除鬼，而是被这养鬼法门绊住了。

　　回到中院，几个起落跳上主楼屋顶。寻个高处，看侯府格局来推测养鬼所在。然而身形刚落，一束黑风直扑面门。黑风尚未及身，阴煞之气就已让我-如坠冰窟，下意识的向后一翻，几乎是贴着黑风，落回院子里。翻腾时，左手指尖被黑风刮中，霎时间整条胳膊便没了知觉。

　　“修……士……！”

　　忽然，有凄厉嘶哑之声，自天上而来，如雷翻滚，隆隆不止。

　　夜，更黑了。

　　黑的已目不视物，我只觉自己在一片黑茫茫的空间里，不辨上下，不辨四方。此刻我也终于明了，这铺天盖地，遮天蔽月的黑色，竟全是怨气！

　　怨气铺天，阴气袭地！

　　左右不出一个月，就算有人故意为之，如何能让侯府千金化作般凶厉怨鬼？！

　　我站在院子里，凭多年炼体，一朝筑基，自是五感通明，举目四望，周围隐隐约约的飘着三十四条鬼影。

　　“受……死……！”

　　天上又起如雷之声！其声更重，其音更隆，每个字，都像一柄巨锤，轰在胸口，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喉间一腥，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

　　一个扎马，稳住身形，周围鬼影顿时涌了上来，只觉体内精血灵力迅速流失。

　　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张惨白的年轻面孔，想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每个人的喜怒哀乐，内心悲恸之情大盛。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式！”

　　其实说完我有些后悔，身陷厉鬼包围，天上神佛才是专业对口……我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太伤他们了？

　　何况，还有点毁我刚才悲天悯人的心态。

　　一拳轰出。

　　冥冥中，心有所感——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霎时间。

　　幽鬼尽消。

　　然而我未觉力衰，反倒四体通泰，神清气爽。而天上怨气一淡，隐然露出一缕月华。

　　只这幽微光芒，便让我看见，一条丈高黑影，悬浮于主楼之上。

　　这鬼，竟是男的！

　　“不是侯府千金？”

　　楼上鬼影口中发出“嗬嗬”怪响，天上怨气渐浓，再次屏蔽月光，而地上森森鬼物，重新出现，将我围住。

　　我临危不惧，有了先前的成功经验，这拳对鬼物有效，而我又不觉疲累，那就一拳不行，就再来一拳便是。

　　待幽鬼上身，正要再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式”时，我突然一怔，没了方才那冥冥之感，这拳头竟也毫无力气。

　　“不会吧……师姐不是说笑的？她这套拳法，真是打浩然正气的？”

　　随着身上幽鬼吸食我身上精血气力，很快便觉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就在我准备呼叫二师姐时……

　　一点飞星。

　　“嗡——！”

　　从无边怨气之外，飞来一柄剑。

　　剑未出鞘，意气已出，剑身轻易洞穿厉鬼，而余势不减，直插青石之上，伫立院中，嗡鸣不已。

　　天上，无有遮天之物。

　　唯有——

　　疏星、朗月、一抹明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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