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雷风相薄

　　和小师姐闹了一会儿，心情稍微转好。

　　这时姜凝也破阵回来。整个侯府空气又是一清。

　　“我们，去看看侯姑娘吧。”

　　没了阴煞，小师姐胆子壮了许多，东瞧瞧，西看看。

　　直到来到后院。

　　多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袭黑衣，剑眉入鬓。

　　袖口绘着一柄银色小剑。

　　归一剑派。

　　侯小姐瘫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攥着黑衣男人的袖子，气若游丝道：“与他无关……将他放了……”

　　黑衣人身子站的笔直，只是垂眸扫了一眼侯涟，便挥手甩开侯涟，然后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我们三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也敢多管闲事！”

　　小师姐白了他一眼，随后气定神闲，就像没听见有人说话一样，自顾自的扫视着后院。

　　我淡淡的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侯涟，又看向归一剑派弟子。

　　“阁下很缺钱？”

　　黑衣人一挑眉梢，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不然，为何听命大户布置养鬼阵？”

　　“呵呵，鼠目寸光的散修，区区凡人，也配命令我？”

　　我看着他，积郁一晚的胸口，忽然顺畅了：“也就是说，是你这散修自己布的养鬼阵，没有受任何人的命令？”

　　想来我总是想的太多，又总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真是徒增烦恼。

　　黑衣人双眸精光一闪：“不知死活的东西！瞎了你的狗眼，不知我是归……”

　　“去！”

　　手腕一抖，将“闭嘴符”贴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立刻吐字不清，不由勃然大怒，就要拔剑，我一步踏出，一记勾拳轰在他的小腹上。

　　“！！”

　　黑衣人登时抱着肚子，跪在地上，一阵干呕。

　　我出手突然，不过眨眼之间，小师姐甚至还没欣赏完后院的布景，再回头，黑衣人已经倒地上了。

　　姜凝不由大惊失色，道：“王师兄，他、他可是归……”

　　小师姐忽然拦住姜凝的胳膊，跑到樱桃树下：“姜凝你瞧，这里有樱桃诶！你要吃吗！我给你摘！”

　　我蹲在黑衣人面前，笑道：“同样都是散修，你也不过筑基，说话为何这么没礼貌？”

　　侯涟伏在地上虚弱道：“仙长……仙长……郎君在他腰上铜镜……”

　　我在黑衣人腰上一摸，摸出一方铜镜，随手一挥，只见镜子里飘出一缕青烟，青烟随后而动，环绕在侯涟身上，随后逐渐变成一个男子。

　　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

　　他伸手想要搀扶侯涟，可手却穿了过去。就像侯涟的手，也穿过了他得脸颊。

　　如蜃楼海市，镜花水月，看得见，摸不到。

　　“赵郎……”

　　我刚起身，黑衣人便缓过劲，正要动作，小师姐便又挡住一脸担忧的姜凝视线，笑道：“这个樱桃味道真好。你也吃啊！”

　　一边说，一边将樱桃核随手一丢，正击中黑衣人的膝弯，噗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我看也没看黑衣人，走到侯涟身边，将她扶起来，坐在石台上。

　　这一次，侯涟对我的态度明显客气许多，俯首谢道：“多谢仙长，了我一桩心愿。”

　　“你方才为何不辩解？”

　　侯涟摇摇头，却是身边的翩翩风雅的男鬼开口道。

　　“仙长，还是由我来说吧。”

　　你能说话？！

　　“在下姓赵名兑，与涟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侯赵两家本是世交，我二人自然也早已互定终身。”

　　听见这边说起八卦，小师姐也不装模作样的赏景了，也不吃樱桃了，拉着姜凝一溜烟的蹿到我身边。

　　面对好看的帅哥鬼，沈鸢可一点没怕。

　　临来之前，还不忘随手甩一道剑气，封住黑衣人体内经脉，令他昏死过去。

　　姜凝则坐在侯涟身边，好心的扶着她。

　　赵兑感激的看了一眼姜凝，忽然道：“我记得，昨日两位自称是谓玄门弟子？平日里，只是听说玄枵山上，有四个仙门，这一个月里见了无数修士，却直到昨日才见到谓玄门的仙长。”

　　我问道：“南祠二字，可是你提醒我去城南祖师祠堂？”

　　赵兑点点头。

　　“这位仙长，推演破阵很厉害，可以帮两位仙长找到这侯府的养鬼阵。说来惭愧，昨夜我孟浪唐突，冒犯了仙长，若非见浩然正气，恐怕还会犯下过错。还望仙长勿怪。”

　　小师姐忽然看向我，不解道：“浩然正气？那是什么？”

　　不等我回答， 赵兑已开口笑道；“凡心怀正义，行事磊落，自有浩然正气傍身。自我横死之后，所见修士，无不心思不存，各怀鬼胎，只道天下修士，皆非善人，直到见了仙长浩气在身，才知自己鼠目寸光，以偏概全。”

　　这时，姜凝忽然开口道：“你如何会横死？”

　　“全是……我的错。”

　　侯涟自见到赵兑，一双眼睛便始终落在他的脸上，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好像要把他深深的印在眼睛里，直到此时才缓缓开口。

　　“我家原本做丝绸生意，后被归一剑派看中，便专供归一剑派。可世事无常，新任城主与归一剑派不睦，逐渐与归一剑派疏远，城中商铺的生意自然也要有所侧重，免得被城主责难。家父原本是想着，不得罪归一剑派，出完最后一批货物，便不做丝绸生意。也就在这时，六如剑派找上门来。”

　　我不由问道：“六如剑派？”

　　因为冯凭，因为韩束，我本能的不想在这个故事里听见六如剑派。

　　侯涟说了这么多话，有些疲倦，小师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杯酸梅汁，递了过去。侯涟点头致谢，歇了一会儿，继续道。

　　“六如剑派，想要让家父，改与他们做生意。可偏偏……”侯涟顿了顿，道，“偏偏那日我身子稍觉爽利，便想着出去散心，结果不意被六如剑派的修士看见了。”

　　我的心逐渐沉了下去。

　　“那修士见了我，便向家父提亲，被家父婉拒后……”侯涟眼眶一红，再也说不下去，伏在姜凝肩上低声哭了起来。

　　赵兑有心想要轻抚侯涟后背，可手伸到一半，便有缩了回来，叹道：“那六如剑派的修士，不甘心，得知我与侯涟已有婚约，便暗中害死了我。我因忧心涟儿，一魂不散，便来到了侯府，想再见她一眼。谁知涟儿闻听噩耗，竟是一病不起，我更是挂念，结果误了时日，去不了幽冥，无法往生。”

　　侯涟凄然笑道：“都是我不好……害了你，也害了全家……”

　　赵兑宽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看向赵兑，道：“后来呢？”

　　小师姐听见我的语气，忽然看向了我，却没说话。

　　“后来，那位修士又来提亲，说可以医好涟儿，侯叔父不得已同意，可涟儿拒绝了……谁料那修士恼羞成怒，又感知我一魂未散，成了孤魂野鬼，便在这侯府，布下了除鬼大阵，想让我魂飞魄散。”

　　赵兑深深吸了口气，瞥向倒在地上的黑衣人，露出痛苦的表情。

　　“此事被归一剑派所知，便在这除鬼阵上，盖了一层养鬼阵。我被阴煞之气淹没了神智，等我清醒时，侯府上下已因我而死，化作幽鬼……”

　　小师姐惊怒道：“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赵兑摇头示意不知，而我却心有所感，淡淡道：“无非以儆效尤，上至城主，下至商户，用侯家满门，震慑贺来全城。”

　　但最终不过是从一个讨厌的故事，逃到了另一个让人讨厌的故事。

　　“贺来城左右逢源，不属任何势力，此事因六如剑派而起，未必会让归一剑派如此妄为。自不深究，事涉两家仙门，静楼只会袖手旁观。整个蓬莱，似乎，也找不到爱管闲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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