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兰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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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后来的许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离开太古林的。
也不记得是如何回到了谓玄门。
更不记得，为什么汉白玉广场有那么多的人。
我只记得……
有人要和我抢沈鸢！
有人要和我抢沈鸢！！
有人要和我抢沈鸢！！！
“……小师弟，她没事的，她不会有事的。交给我们吧。”
“……小师弟，沈鸢不会死的！你放心，我私库里有许多天材地宝，都是当年游历三十六岛得来的，她不会有事的！”
我紧紧的抱着沈鸢。
她一定不希望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
所以，我给她披上了大氅、
给她戴上了，许久许久以前，陪她下山去参加“文坛扛把子”的签售会，给她买的狐狸面具。
她的身子一直好软，一直好轻。
眼前全是小师姐的笑脸。
耳边也全是她的声音。
“师、师兄……”
我微微一怔，抬起头。
姜凝。
姜凝身边，还站着怔怔的楚小萤。
“小师姐她……她……！”
“你们没事就好。没事的。都没事的。小师姐只是困了。她只是在睡觉。”
困了……
她只是困了。
我也困了。
睡一觉。
睡一觉，我醒了，她就醒了。
都只是梦罢了。
小师姐忽然醒了。
她笑盈盈的，从我怀里跳了下来，摘下了面具，背着双手，相当得意。
“嘿嘿，随安，吓了一跳吧！我演技好不好！”
“小师姐！不要吓我了！你吓死我了……”
“嘿，没办法，这就是演员的自我修养！演死人，也是一门技术活！不能临时加台词，不能抢戏，要把……”
我猛的抱住了她。
“小师姐……以后不许这么吓我了。”
“小师弟乖，我以后不吓唬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
一个人要好好的……
一个人要好好的。
倏然睁眼！
空空荡荡的房间。
一张云床。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推开房门。
小院里有人。
姜凝与楚小萤都在这里。
听见推门的声音，两人连忙看过来。
“小师叔！”
“师兄，你还好么？！”
庭院幽幽。
风也幽幽。
幽幽的小院里，桃花依旧开的很好，花香也很浓。
星垂四合。
明月高悬。
姜凝一脸担心，关切，竟是上来搀扶我。
我又没生病。
我一切都很好。
轻轻拨开姜凝的手。
“我没事。”
站在院子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怕。
我怕走出这个院子。
我怕她们说话。
我怕……
我怕听见沈鸢的事。
所以。
“沈鸢呢。”
世事多艰。
我本该如是。
大抵是这谓玄三年，不过黄粱一梦。
楚小萤柔声道：“小师叔不必过于忧心，你带沈师叔回来时，她一身的续命丹药，假寿符箓，所以三魂俱全，七魄未失，必可还阳，甚至到了山门时，已有了微弱的呼吸。等楼师叔回来旦夕之间，便可无事。”
我点点头。
“我睡了多久。”
姜凝道：“师兄……已经过了五天。”
“这么久？”
姜凝还是走了过来，双手轻轻搀扶起我的胳膊。
“四师兄说你忧思过重，心神不定，又强行调动天地灵力而不知节制……若非你三年打熬身体，筑基扎实，怕是要伤了根骨的。”
我点点头。
“你们如何出的太古林？”
楚小萤也走了过来，想要扶我，却又不好意思，只是虚托着我的胳膊，道：“我运气好些。开了一卦，卜了方位，不出几步就出来了。可我担心你们，便想再入太古林时……”
楚小萤顿了顿。
“再入太古林时，正撞见一群人逃出来，他们说身后有巴蛇追猎，是沈师叔舍命相救，才让他们逃出来。不一刻……小师叔就出来了。”
姜凝扶着我。
其实我真的很好。
身体并不虚弱的。
又将姜凝的手拨开。
姜凝忽然眼圈就红了。
然后，倔强的重新搀起我。
“姜凝。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我不要！我就扶着你！”
姜凝说着，泪水忽然就流了下来。
“你、你回来后，我们好不容易将小师姐从你怀里取出来，送到守意阁。然后你就没了神智一般，睁着眼睛，呆呆的。我们扶着你回到谷雨院，你躺在床上也睁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听不见……我和楚师姐一直守着你，怕你出事。直到昨天深夜你才合眼。”
“多谢，你们辛苦了。”
楚小萤没说话。
姜凝一怔，旋即神情激动道：“师兄！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我转眸看着她。
姜凝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我最在乎的就只有你和小师姐！你们……你们平日里不带我玩，我无所谓，可你们为什么要一起出事！你知不知道我这五天感觉有多难熬！你为什么醒来还要说这种疏远的话！”
我深深吸一口气，用手拂去她眼角的泪水。
“我没事。我很好。别担心。”
我想了想，转头对楚小萤道：“不用担心。”
“嗯。”
都会好起来的。
然后我们一起往守意阁走。
“……我遇见了魏岚符。那个圣女似乎被孢子寄生了。导致神识散尽，是被魏岚符用星法保住了性命。你带回来的那些残躯，二师兄将他们种在荷花池里了。他们三魂尚在，一息尚存，所以倒不用麻烦二师姐。只是荷花池这一回显得有些小……而且，蛮恐怖的。”
还是用手给小师妹抹去眼泪，将她哄好，她才与我说了当日有关她的事。
姜凝的脾气，居然这么大？
“山门有好多魏岚符救下的，你救下的，小师姐救下的人，足有五六百人。他们都不肯走。”
说着，我们便来到了汉白玉广场。
果然好多人。
当姜凝执意搀扶着我踏上汉白玉广场上时，所有人齐齐转身，玄机与李福龙更是赶了过来，齐齐执礼。
“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
二师兄回来了。
守意阁里人不多。
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魏岚符。
沈鸢躺在一块巨大的石头里。
当魏岚符看见这熟悉的石头时，心神俱震，好半晌才回过神。
见我进来，意料之外的是，四人竟也齐齐对我执礼。
我：“？”
三位师兄正色施礼道：“见过谓玄门掌门。”
魏岚符：“天机阁弟子魏岚符，拜见掌门。”
你们在这时候与我开玩笑么？
四师兄：“这不是玩笑。”
二师兄看了我一眼道：“心月师妹说的，诸多同门选的，你便是掌门。日后若有不懂之处，我可以帮你。”
反正也没几个人了。
你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她如何了。”
二师兄平静的说道：“师弟不必担心，幸有诸多道友齐心协力，沈鸢魂魄保存的很好。她没事。”
我走到大石旁边，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沈鸢。
她已换了新衣，换了鞋袜。
脸上已擦拭的干净。
双眼缠着白纱。
手臂上的藤蔓已被去除。
五天过去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
干干净净的。
真的，只像是睡着了。
“她的眼睛……”
二师兄道：“被巴蛇灼伤，若心月在，不会有事。”
也就是说，只有二师姐有办法。
“二师姐去哪里了。”
二师兄看了我一眼，道：“不是我有意瞒你，你境界不够，与你说来也记不住。总要到羽化之后才能受得住这因果搅扰。”
我坐在石头旁边，伸手抚摸着沈鸢的脸颊。
“我想再听一听。”
“再？”二师兄微微一怔，旋即恍然道，“看来，心月她倒是什么都不瞒你。那你记住了？”
我摇了摇头。
二师兄叹了口气：“算了。既然掌门想听，我便再说与你听。”
“八荒世界，有八方石碑，自绝因果，独有守碑人不受其因果影响。太古林有八荒震字碑，因一千年前祖师弗盈对其礼敬有加，许谓玄一门，羽化之上，知其所在。”
二师兄看了我一眼：“你刚才知道我说什么吗？”
我点了点头。
四师兄一怔：“咦，你居然能听见二师兄的话？！”
二师兄无奈笑道：“他们谷雨院的人都不太正常。”然后看了一眼魏岚符，“乘霄听不见，偏偏师弟你能听见。”
魏岚符一脸懵，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太上长老，您刚刚说话了？”
二师兄笑道：“你去陪溪宁吧，不必在这里候着我。若得闲暇，我会指点你星法。”
“是。”
沈鸢好安静啊。
好想听她说话。
手指拂过她额前的头发。
胸前还挂着一只小哨子。
二师兄继续道：“心月在太古林，她是震字碑的守碑人。等她忙完……”
手指忽然一僵。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见了。
又耳鸣了。
耳朵里，是长长的嘶鸣声。
不可能的。
“守者殁，指尔为继……”
“守者殁……”
不可能的。
脑子里又空空荡荡。
心里也空空荡荡。
身子也轻飘飘的，好像是在云里。
云啊……
我好喜欢云的。
我好喜欢桃花的。
我好喜欢她的。
“师弟，你怎么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
“哦，没事，就是突然胸口有些疼，我没事。没事……”
我蹙着眉头，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
我缓缓起身。
不敢看他们一眼。
“照顾好沈鸢。我再回去歇一会儿。再歇一会儿。”
“师兄！？”
姜凝和楚小萤正要跟过来。
“不要跟来！”
声音有些大了。
“我一个人可以，我想……我想多歇一会儿。”
茫茫然。
穿过众人，走过汉白玉广场。
远处丹顶红，丹顶没那么红，丹顶不红，丹顶超级红，还在虹桥下捉鱼。
然后，走过竹林小径。
穿过月亮门……
穿过月亮门。
院子里，石桌石凳，一切如旧。
桃花也如旧。
恍惚间，看见了身穿白衣的她。
拄着下巴，或是在看话本，或是在等我陪她下棋……
走到石桌前缓缓坐下。
一切的一切，都好安静。
坐在石凳上。
看着空空荡荡的石桌。
“呕——！”
突然的干呕。
“呕——！”
嗓子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好干啊。
喘不上气。
好难受。
“啊……”
我试了试嗓子。
然后，嘶吼。
“啊——！”
好像，吼出来，能好受一些。
“啊——！”
再然后，又是干呕。
“呕——！”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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