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八月十八。

　　天气已转凉。

　　沈鸢日渐好转。

　　如今已能自己在腰间别着一根破木棍到处玩了。

　　她想要剑。

　　可是我又不想随便给她一柄剑。

　　她用的当然是要最好的。

　　所以我给她找了一根纯天然的笔直木棍！

　　完美！

　　我都想要！

　　所以小师姐也很满意！

　　离远了看，一身黄衣的大姑娘，腰间别着一根木棍多少有点儿傻乎乎的。

　　她现在正在锻炼依靠神识来正常行动。效果不错。

　　大抵能自己玩一个时辰左右，然后就没电了。

　　到了今日，前来贺礼的仙门掌门长老逐次回山。太古林里救下的散修也陆续而走。就连天机阁的弟子们也该回去了。

　　因贺来风华赏而来，风华赏渐近尾声，他们的任务也已结束。

　　虹桥前。

　　魏岚符带着一众天机阁弟子辞行。

　　我，三师兄，四师兄，姜凝，小萤，沈鸢一起来送他们。

　　二师兄又走了，他有许多事要做。继续找石碑，给沈鸢找治疗眼睛的方法，也去找楼心月的下落。

　　如此看，谓玄门的人，太少了。

　　“诸位师叔公留步……”

　　魏岚符一脸吃了苍蝇的憋屈像。

　　而我们都在憋笑。

　　自打二师兄的身份曝光后，魏岚符就觉得这谓玄门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就连楚小萤的辈分都凭白比他高一头。

　　有时因为我叫她师姐的缘故，还能高两头。

　　“办婚礼的时候，记得叫我们。”

　　“一定。”

　　我负着双手又送他们到了山门殿。

　　魏岚符回头道：“不必再送了，他日得闲，我们还会来玩。”

　　我：“好。”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想到一件很久远的事。

　　“你们天机阁在福海仙洲。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

　　魏岚符：“你想在福海仙洲找人？”

　　我点了点头。

　　魏岚符忽而得意道：“大可说来，只要不出福海仙洲，我都能替你找来！”

　　我认真问道。

　　“我不知道他名姓，也不知他样貌，只知人称‘福海真人’。”

　　天机阁弟子闻听此言，表情瞬间精彩纷呈。

　　魏岚符更是面色大变，如临大敌，小心翼翼道：“你问这个干嘛？你和他有仇？随安啊！你也是一门之长，乘霄大士了。为人处世要顾全大局，修仙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了！”

　　看着众人的表情，便连半个谓玄弟子的楚小萤都已知道这福海真人是谁了。

　　我看着魏岚符。

　　“王随安，你别笑行么！你笑的我好心慌啊！”

　　我笑道：“行吧，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事儿就算了。”

　　“魏师兄。他日若有艰险困顿，尽管找我。我以谓玄掌门的身份答应你，但有所托，万水千山，必当以赴。”

　　魏岚符微微一怔。

　　神色忽而放松，微微一笑。原本想说什么，但很显然，中途这货改了想法。

　　“还真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灵石免谈。本掌门现在手头也紧。”

　　“哦，那我没事儿了。”

　　相视一笑。

　　“保重。”

　　“保重。话说，总不会下次再见你就羽化了吧！”

　　“所以，你可要抓紧修炼了。不然，我谓玄门的故事里，恐怕就没有你了。”

　　“你当我和你们这些变态一样么！我可是百年才乘霄！眼下还没过百天！我拿头抓紧修炼赶上你？！滚滚滚！这谓玄门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走了走了！告辞！”

　　一众弟子纷纷摆手。

　　“诸位再见！等我们下次来玩！”

　　目送他们御剑而起，远出蓬莱，向西而去，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收回目光，转过身，见众人面色或多或少有些伤感。

　　两位师兄还好。

　　但三位姑娘则都不说话。

　　气氛过于沉重了些。

　　是啊，一起打打闹闹两个多月，一起玩过八角笼，又一起过了乞巧节，前夜又过了中秋夜。

　　今日一起离开，多少有些不舍。

　　相见时难别亦难。

　　山门殿前的六个人，就是谓玄门剩下的所有人。

　　谓玄门又清净了。

　　不过，如果算上一堆奄奄一息，只有残肢断臂，身躯残缺，泡在荷花池里的散修们的话，那人还挺多。

　　而且……

　　小雪院。

　　站着一个人。

　　一个颇有游侠气质的豪客。

　　他正看着面前的巨阙剑出神——

　　冯凭。

　　冯凭终于全了四肢。

　　二师兄昨夜临走前，依着楼心月所言方法，将他的三魂推了回去。

　　他现在可是五行木灵根，先天三坛海会圣体。

　　放眼八荒，凭这先天的根骨，也就只有溪宁能压他一头。

　　一夜安梦，今日，冯凭便已再世为人。

　　“冯师兄。”

　　我和楚小萤一起来到小雪院。

　　四师兄要去四门法司当值，三师兄则下山去寻他当年的旧友。他说他有个忘年交，也许能让沈鸢恢复视力。

　　而沈鸢累了。

　　白露院现在一股子邪典气息，不适合住人。便扶着她去了守意阁休息。

　　等哄她睡着，姜凝便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小雪院一如“大雪”。地上终年覆雪，清冽孤绝。

　　院中不见繁花，唯有一方寒潭深不见底，水面平滑如墨玉，不起微澜，倒映着天光云影与一株虬劲的老梅。

　　“小萤！？”

　　冯凭一转身，却瞧见楚小萤身穿我谓玄门的衣服，一时间有些恍惚。

　　“师妹，你这是……”

　　楚小萤脸色微红，却也难掩欣喜，几步迎上去，却又扯着我的袖子。

　　“师兄！你终于醒了！”

　　冯凭蹙着眉头。

　　看了看楚小萤，又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楚小萤扯着我袖子的手。

　　一觉醒来，沧海桑田。

　　楚小萤将我扯到身边笑道：“师兄，你猜他是谁？”

　　冯凭蹙着眉头，看了我半晌。

　　“我若没记错，你好像是姓周？周兄弟？”

　　我执礼道：“冯师兄，在下姓王，叫王随安。当日实因我修为浅薄，怕堕师门之名，所以假托他人，还望冯师兄莫怪。”

　　冯凭显然已经完全无法眼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冯师兄不必多虑。此处是我谓玄门。当日你为救我性命，舍身赴难，师兄师姐便重塑了冯师兄肉身。而今已近乎百日，世事变化，一言难尽。如今师兄醒来，许多事便由小萤与你说吧。”

　　在他眼中。

　　我与陌生人的区别，无非多了一面之缘。

　　何况，今非昔比。

　　我已不是炼气之身。

　　又历诸事，令我容颜有变，行事有别，想来已与当日的“周兄弟”大相径庭，相去甚远。

　　留下他们兄妹叙话，我便往大殿走。

　　大殿里，还端坐着数人。

　　或年轻，或苍老。

　　尽数蜕尘。

　　见我出现，纷纷起身，恭敬执礼。

　　我微微颔首，款步走向无为大殿正中的大椅，从容落座。

　　许多事都变了。

　　譬如，当初只是大家打打闹闹，换选的掌门，如今真的要处置外事。

　　与座之人，都来自三十六岛，想要与谓玄门永修同好，互为友邻。

　　其中……

　　我瞥眼看向某位神龙教教主，海月神宗现任宗主钱青青。

　　一身的拘谨，甚至不大敢看我。

　　被我目光扫过去，更是显得有些紧张。

　　“……伏惟掌门真人仙途恒昌！ 老朽云岫岛岛主云鹤子，恭贺掌门真人承继大统，执掌玄门！谓玄门威震八荒，乃我蓬莱洲定海神针，我代表云岫岛，愿唯谓玄门马首是瞻，永结同好，共卫仙洲！”

　　为首一位鹤发童颜、身着云纹道袍的老者深深一揖，声音洪亮而恭敬。

　　一共八个人。

　　由于我是初登大宝，大家来也都是为了混个脸熟，大抵是一些吉祥祝福的话。只因为我谓玄门人实在太少，大殿里就我一个，若想保持庄重，不堕威严，便要一直绷着。

　　很累。

　　等七人先后离去，又有陆吾传信，说山门殿外又来了数人。

　　自八月十五登基大典之后，十六、十七两日，我几乎天天坐在这大殿里，迎来送往，也就比在四门法司坐班轻松一些。

　　抽空看向钱青青。

　　“钱道友？”

　　钱青青身子一颤，连忙起身。

　　“钱青青见过掌门！”

　　见她如此反应，我微微一怔。

　　旋即反应过来，双手揉了揉脸，站起来，跺了跺脚，放松下身子，笑道：“钱道友，这回如何？”

　　钱青青见我眼下的模样，果然长出一口气，也跟着放松下来。

　　“你来这里，是准备送我白虎大力丸？”

　　钱青青放松下来后，便不再拘谨。

　　“嘿，你要是喜欢吃，我们可以谈长期合作！不过配方我不卖！”钱青青一边说，一边将摸出几个白虎大力丸递给我，“好歹我也是两岛的主人嘛！这些日子听说你和沈鸢出了事，我一直想来，却是没有空闲，今日我才腾出身子过来。不过，不得不说。王道友，你刚刚还挺吓人的，从你刚刚进门开始，我就喘不过气。都不敢出声来着。”

　　我咬了一口面粉团子。

　　“是么？是我精神太紧绷了。没办法，我这里人手不够。若是有所松懈，就会有宵小趁机占便宜。”

　　“我懂我懂！我太懂了！有些人就是得寸进尺，你有礼貌，他们反而对你越不恭敬！就和地痞无赖一样！真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又觉得脏手，周围人也都觉得你恃强凌弱，受人指摘。”

　　是啊，所以还是要看我家师姐。

　　一视同仁，全揍一遍就好了。

　　“对了你来谓玄门见我是有什么事？”

　　钱青青犹豫道：“那个，也不什么大事。就是……我听说谓玄门是三仙大比的主办方之一，所以我想能不能谈谈合作，由我神龙岛提供餐饮服务！”

　　我点点头。

　　“有一个小问题。”

　　“你说。”

　　“我怎么不知道谓玄门是主办方之一？”

　　钱青青一怔。

　　“你们掌门之间的工作交接没做好么？我听说上一届三仙大比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甚至还增加了政审和面试！对所有人员进行了武力值、智力值、魅力值、统率值四个纬度的综合打分！这难道还不是主办方？！”

　　我：“……”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和比武打擂台格格不入的事……

　　不过，是她能做出来的。

　　想想就知道，她玩的好开心。

　　那时候她多大？

　　“额……那个虽然我承认掌门你很帅，笑起来很好看，但你不是我的菜，请不要对我发起攻击。谢谢。”

　　我摸了摸鼻子：“钱岛主，若没有其它事请回吧。我这儿不管饭。陆吾——！下一批——！”

　　钱青青忙道：“哎哎哎！别别别，都好商量！都好商量！我也不是不能稍微牺牲一下的！”

　　这人没救了。

　　我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

　　毕竟，谁会和准亲家撕破脸皮？

　　“你家大石头最近挺好的？”

　　“大石头？哦！你说我的商业合作伙伴啊！挺好的，怎么了？”

　　“它还是单身么。”

　　钱青青：“！！！”

　　钱青青为难道：“额……掌门，我这个人是很尊重个人的性癖的，但您……”

　　“陆吾——！下一批——！”

　　“哎哎哎！我和我家石头说说！它也许会同意和掌门在一起的！哎！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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