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土鸡瓦狗

　　晨曦刺破地平线，给景阳城巨大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

　　周仓将酒囊里的最后一滴酒灌进肚子，抹了抹嘴，只觉得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他扛着那柄青龙偃月刀，在原地蹦了两下，夯实的地面都跟着颤了颤。

　　“将军，歇好了！咱们这就去把那姓赵的王八蛋的王府给拆了？”

　　关羽睁开了眼。一夜奔袭，他未见丝毫疲态，那双丹凤眼在晨光里，反而愈发深邃，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没有回答周仓，只是站起身，从他肩上，取回了自己的刀。

　　八十二斤的青龙偃月刀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他翻身上马，赤兔马感应到主人的战意，鼻孔里喷出两道灼热的气流，四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跟上。”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景阳城作为南境第一大城，城门内外，即便是清晨，也已是人来人往。出城的脚夫，入城的商队，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龙，守城的兵士呵斥着维持秩序，一片喧嚣。

　　当一人一骑，从官道的尽头，缓缓走来时，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只是那匹马，通体赤红，神骏得不似凡物，引得不少人侧目。

　　直到他们走近，人们才看清马上那人的模样。绿袍金甲，长髯及腹，一张枣红色的脸，不怒自威。

　　而他身后，跟着一个扛着一口巨大偃月刀的黑脸壮汉，那刀身在晨光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这奇异的组合，让嘈杂的城门口，渐渐安静下来。

　　守城的校尉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上前盘问。

　　关羽动了。

　　他没有催马，只是那么端坐马上，手臂轻轻一抬，一振。

　　一道青色的匹练，在空中一闪而过。

　　快到极致，以至于人们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到刀的轨迹，只能听到一声清越到极致的龙吟。

　　“唰！”

　　城门之上，那块悬挂了上百年，由大炎开国名家题字的“景阳城”巨大匾额，从中间整整齐齐地，裂成了两半。

　　断口平滑如镜。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下一瞬，两块断裂的沉重木匾，带着呼啸的风声，轰然坠地。

　　“轰隆！”

　　烟尘四起，碎屑飞溅。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住了。排队的百姓，吆喝的商贩，城墙上的守军，无一例外，全都张大了嘴，死死地盯着那坠地的匾额，又看看马上那个连姿势都没变过的红脸将军。

　　“敌……敌袭！！”

　　一个守城兵士终于从骇然中惊醒，发出了变调的尖叫。

　　“当！当！当！”

　　刺耳的警钟，在城墙上疯狂敲响。

　　城门口瞬间大乱，百姓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守军们则手忙脚乱地推动绞盘，厚重的千斤闸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城门。

　　城墙之上，弓上弦，刀出鞘，无数明晃晃的箭头，对准了城下那孤零零的一人一骑。

　　可没有一个人敢放箭。

　　那人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平南王府。

　　赵康正与王昆在庭院中对弈，一名亲卫统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

　　“王爷！不好了！有人……有人在南门外，一刀斩了‘景阳城’的牌匾！”

　　“啪。”赵康手中的一枚黑子，掉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原本胶着的棋局。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儒雅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你说什么？”

　　“来者只有两人！一红脸长髯的将军，骑着一匹火红宝马，还有一个扛刀的黑脸壮汉！”

　　赵康与王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当赵康带着一众文武，匆匆登上南门城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城下，一人一骑，静立如山。他身后，那个扛刀的汉子，像一尊铁塔。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赵康的脸色，由惊疑转为铁青。

　　他以为是敌军来袭，结果就来了两个不知死活的狂徒。

　　这是在羞辱他。

　　“就凭你们两个，也敢来我景阳城下放肆？”赵康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与森寒，“本王该说你们是胆大包天，还是愚不可及？”

　　他身后的将军们，也都发出了压抑的嗤笑。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已是瓮中之鳖。

　　城下，关羽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双丹凤眼，隔着百步之遥，与城楼上的赵康对上。

　　赵康只觉得心头一寒，仿佛被一头洪荒巨兽盯住，城楼上的风，都冷了几分。

　　“一群土鸡瓦狗！”

　　关羽开口，声音低沉，却如平地惊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楼。

　　城楼上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将领的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狂徒找死！”

　　一名身着银甲，手持长槊的将军再也按捺不住。此人乃是赵康麾下心腹大将，名叫李赫，在南境素有威名。

　　他不等赵康下令，怒吼一声，转身便冲下城楼。

　　片刻之后，吊桥放下，城门开启一道缝隙。

　　李赫单人独骑，如一道银色旋风，卷着漫天杀气，直冲关羽而去。

　　“贼将受死！”他手中长槊抖出数朵枪花，直刺关羽胸前大穴。

　　城楼上的赵康，嘴角逸出一丝冷笑，并未阻止。他正要借此人之手，称一称对方的斤两。

　　周仓在后面看得热血沸腾，扛着刀就要上前助阵。

　　然而，关羽依旧没动。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势如奔雷的一枪。

　　只在长槊的锋芒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反手，轻轻一拖刀。

　　没有刀光，没有风声。

　　那柄青龙偃月刀，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以一种玄奥的轨迹，在空中划过一道青色的圆弧。

　　“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冲锋的战马，还在向前狂奔。

　　马背上，李赫的身子依旧保持着前刺的姿势。

　　但他的头颅，却已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狰狞与错愕。

　　鲜血如喷泉般，从他断裂的脖颈处，冲起三尺多高。

　　战马跑出十余丈，那无头的尸体才轰然坠地。

　　城楼之上，一片死寂。

　　赵康脸上的冷笑，僵在那里。他身旁所有的文武，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个个面无人色，惊骇欲绝。

　　城下，关羽单手持刀，斜指地面。

　　刀锋之上，一滴鲜血，缓缓滑落，滴入尘土。

　　除此之外，刀身依旧青光湛然，纤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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