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黄袍加身亡国君

　　东宫，承恩殿。

　　这里曾经是整个大炎王朝，除了皇宫之外，最尊贵的地方。

　　但此刻，却显得异常冷清和萧瑟。

　　殿门紧闭，落叶满阶，几名上了年纪的太监和宫女，无精打采地守在门口，连腰都懒得挺直。

　　自从太子楚明宇被炎帝禁足之后，这里就成了一座真正的冷宫。

　　往日里那些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的官员，如今都躲得远远的，唯恐沾上一点晦气。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

　　殿内，光线昏暗。

　　楚明宇一身素衣，正坐在书案前，默默地抄写着经文。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有些空洞和麻木。

　　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那般猜忌和羞辱，最后更是被一道旨意，软禁在这方寸之地。

　　他的心，早就死了。

　　他现在，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抄经。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让自己忘掉那些不甘，忘掉那些屈辱。

　　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或许，就这样了此残生，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就在他心如止水，即将写完最后一卷经文时。

　　“吱呀——”

　　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让久处暗室的楚明宇，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一大群身穿各色官袍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丞相王安，和兵部尚书。

　　他们身后，跟着数十名朝中的王公大臣。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而又诡异的表情。

　　“你……你们……”

　　楚明宇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惊得笔尖一顿，一滴墨汁晕染了他刚抄好的经文。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从最初的错愕，迅速转为冰冷的审视，扫过为首的王安和兵部尚书。

　　“王丞相，兵部尚书，众位大人不在前线御敌，不在朝堂议事，却带着这么多人，闯入本宫的禁足之地……怎么，是城破了，来寻个替死鬼吗？”

　　他的声音，因为久不与人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和干涩。

　　“太子殿下，息怒！”

　　王安走在最前面，他看着眼前的楚明宇，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没有废话，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老臣王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轰！”

　　王安的举动，和他口中的称呼，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楚明宇的心上。

　　他整个人都傻了。

　　陛下？

　　什么陛下？

　　我父皇他……

　　而更让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随着王安的下跪，他身后那数十名王公大臣，也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内，显得是那么的荒诞，又那么的真实。

　　楚明宇的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他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这群人。

　　这里面，有之前支持自己的，也有之前反对自己的。

　　有文臣，也有武将。

　　可现在，他们竟然全都跪在了自己的面前，称呼自己为“陛下”。

　　“你……你们疯了？”楚明-宇后退了一步，声音都在发颤，“我父皇呢？你们把我父皇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王安缓缓抬起头，老脸上硬是挤出了几道深刻的皱纹，他甚至抬起袖子，用力地擦了擦干涩的眼角，声音嘶哑而做作地哽咽道：“先帝他……他为国事操劳，龙体不堪重负，忧愤攻心……已于今日午时……龙驭上宾了！”

　　他想咆哮，想质问，想把眼前这些人的丑恶嘴脸，一个个都撕碎！

　　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楚明宇猛地一拍书案，抄好的经文散落一地。

　　“够了！”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王安，“你们这群乱臣贼子！父皇尸骨未寒，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卖国求荣！还想让本宫来当这个千古罪人？做梦！”

　　王安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说道：“殿下，请慎言。您是未来的君，我们是为大炎江山，寻找最后的生路。”

　　“生路？”楚明宇惨笑一声，“是为你们自己的荣华富贵找生路吧！”

　　他话音未落，兵部尚书“呛啷”一声，将腰刀抽出了三寸，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殿内闪过一抹寒光。殿外，那些手持利刃的侍卫，也齐齐向前踏出一步，甲叶碰撞之声，冰冷而肃杀。

　　“殿下，”兵部尚书的声音毫无感情，“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那森然的杀意，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熄了楚明宇所有的愤怒。

　　他所有的咆哮，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作了彻骨的冰冷。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他想起了自己的父皇，那个虽然猜忌自己，但终究是自己父亲的男人。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想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圣君。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即将登上的，不是权力的巅峰，而是一个早已注定要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亡国之君的宝座。

　　他将成为大炎王朝的末代皇帝。

　　而他登基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开城投降。

　　良久。

　　楚明宇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眼中的愤怒、悲伤、不甘，都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目光空洞，仿佛在看一群活动的尸体。良久，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三个字。

　　“朕……准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踉跄着跌坐回椅子上。那支被他紧握在手中的毛笔，也随之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黑色的墨汁，溅上了他素白的衣袍，宛如一朵绝望的死亡之花。

　　听到这三个字，王安和兵部尚书等人对视一眼，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容，与那地上的墨迹和楚明宇惨白的脸色，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他们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保住了。

　　没有人去在意，那个刚刚失去父亲，又即将失去国家的年轻人，心中是何等的绝望。

　　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用来换取他们荣华富贵的，最有价值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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