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不如菜

　　之前田媛看着萝卜和扁豆快成熟了，可怎么打包它们犯了难。它们没法像韭菜和葱那样用草绳扎，但既要方便装运，又要看起来清爽便于知道斤两，田媛可是苦思冥想了好久。

　　她和炎雷在家做了多次实验，才做成十个这样的木框。将扁豆角平放整齐，木框内的扁豆角不用去称，都是十斤重，偏差不过一二两。

　　还有一种小一些的木框，那是专门用来装萝卜的，一个木框里放平萝卜也是十市斤。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不用回回去称重，只要将菜平铺满木框就行。清点的时候也方便，数筐就成。

　　田媛和炎雷反复试验，来回的误差一般不超过一两。今日头回用这木框，以防酒楼嫌多，他们还带了两个不同规格的木框，一个是一斤重的，一个是五斤重。

　　有了这两个木框，基本就能称出所有的斤数，压根不用带秤。

　　矮个子男人还是把菜拿去一旁，让卖果子的帮忙称了称，二斤多一两，他高兴的付了两个铜板，兜着扁豆角走了。

　　田媛看看那人应该没打算买扁豆角，他是看她的菜不错，又便宜，这才买了用衣裳的下摆兜着菜带走。

　　从午前卖到午后，早市早就过去了，街上快没什么人。扁豆角一共卖出去14斤，基本都是按两文一斤卖的，有些还相当于半卖半送。她也问了为什么这豆角卖得这般便宜，但还没什么人来买。

　　有一位买了两斤的大婶跟她说：“这扁豆角早两年她们家靠墙根上就种过，撒上几粒种子，能从六七月份吃到深秋，并不要人管。而且来年都不用撒种子，前一年掉地上的，来年自己都长了。”

　　“若是有喜欢吃这个的，家里有巴掌大的地方就自己种了，何苦上街买！”

　　“还有好些人不爱吃这个，是因为那股子的青丝味儿。所以这扁豆角即便卖得便宜，买的人也不多。”

　　田媛到此时才想明白为啥酒楼不要，大街上卖这的也少。她犯了个低级错误，那就是市场的需求量。

　　农户基本自家有长，不需要买。县城里的人，有爱吃的知道这扁豆角种起来不费事，撒几粒种子就等着收获了。即便没种的，也有其他的选择，不是非得是它。

　　眼下不是后悔的时候，想想北边地里还有一亩的扁豆角，这可咋办？

　　回去的路上，田媛没了之前的壮志酬酬，她在为这么多的扁豆角发愁。刚刚在东市卖菜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去年。

　　去年她随大伯母和二伯他们来东市卖菜，任由阿盛哥怎么叫卖，摆在面前的菜就是无人问津。

　　伯父们家的藕卖不出去，那是因为一条街上好多卖藕的，竞争激烈。而她这扁豆角，却是因为没什么需求。

　　那位大婶说得在理，自家有的菜谁会买？自家没有的菜，也未必要选择扁豆角。即便菜价很便宜，可不爱吃这菜的哪怕一文钱，他也不愿意掏呀！

　　到了家，田媛交代炎雷将今天收的账交给田庆才，自己默默地往北边走去。

　　快到祥子家前，她瞧见了那个坑，是之前有人看不惯祥子故意挖的，祥子挑水时没看到摔了一跤，后来炎雷和邓良把这个坑填平了。

　　这段时间老下雨，这个坑又陷下去了些。

　　“阿媛来啦，祥子叔在地里修薄荷叶呢！”从她身后传来声音，是邓良正挑着水桶过来。

　　邓良身高不高，才十四岁的少年，加上长期吃不饱，身形瘦得跟个麻杆似的。两个大水桶将他的腰压弯了，肩膀那处应该是磨破了皮，中间垫了块粗布来缓冲。

　　“嗯，我去找他，你慢些。”田媛扯了扯脸，她真是笑不出来，让开一步，让他先走。

　　邓良倒没觉得身上的担子沉重，他笑着越过田媛，“天天挑，都习惯了，你看这两大桶水，以前可挑不动，现在轻轻松松。”

　　田媛跟在他身后一言未发，邓良说跟着祥子学到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许多。

　　田媛张了张嘴，她想说你身上也多了许多的茧子和伤口，她还想说因为她的判断失误，花在扁豆角身上的那些力气都白费了。

　　到了地里，祥子拿着个小割刀在修剪薄荷，小割刀是他自己做的，专门用来整枝打顶。

　　田媛站在一旁，抿着唇愣愣的发着呆。

　　祥子看她一眼，又继续干自己的活。等一垄整完，又去了扁豆角地里。

　　“祥子叔，这扁豆角不用花啥功夫了。”田媛忍不住开口，她心里的愧疚压得人难受。

　　“知道，这菜好长我不用多操心，但要是花了些心思呢，这带虫眼的就少。按你那要求，带虫眼的不要，瘪着没豆米的不要，我这打理一番能多出来好多斤。”祥子没在意她的话，继续查看藤蔓上的叶和花。

　　田媛只得解释：“今儿个我去了几家酒楼，人家不肯收扁豆角。我又去了东市，想把今天带过去的几十斤给卖了，结果只卖出十多斤，还是按一两文钱一斤卖的。”

　　“若是一直是这个价，咱就没必要花啥心思在这上面了。是我的错，让你们白花了力气。”田媛沮丧的低垂了头，她等着挨骂。

　　一千多斤的扁豆角，一天天的去街市上卖，就算卖到深秋，能不能卖出一半还不知道！

　　“瞧瞧你那样，这么点事就难住你了？你想想我们种菜是为了啥？”祥子呲鼻一声，不再理她。

　　“可我一想到大家伙花那么大力气开出这片荒地，每日顶着大太阳的从河边挑水过来，旁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么！那一桶都是汗水啊！就是巴着盼着，盼着地里能丰收，大风一刮，黄色的小花就落了地再不能结出果实。”

　　“还有下那么大的雨，为了挡住这些架子不倒，你自个撑着竹架几个时辰。”田媛原不想提这些，当时邓良偷偷跟她说的时候，她心里五味杂陈。

　　“甭说这些，你看看大风雨拍落多少扁豆花，可它比人还坚强，如今你再看看那一支上结了多少。为了它们我可愿意在雨里淋呢，等熬过了风雨，看到这些绿腾腾鲜嫩嫩的菜，我那心里头别提多舒坦了。”

　　祥子用小割刀割下好几个已经豆荚饱满的扁豆角，“丫头，我有时候觉得人活的比扁豆角还不如。你瞧瞧大风大雨过去后，人家既没气，也没怨，好好的开花，好好的结出好吃的豆角。好些时候，我觉得自己都不如菜。”

　　“非得跟人争一争，打一架才痛快。其实，别人怎么看我，我就是别人眼中的那种人了吗？”祥子又割下一丛，“这豆角卖不出去，那就咱自个吃。吃不了的也不浪费，晒干了，冬天里炖肉别提多香了。”

　　“祥子叔！”田媛看他褶子里透出的笑脸，一下子沉闷的心情就散了。祥子叔说得对啊，对于种菜的人来说，扁豆角丰收了就是最大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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