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予毁灭以毁灭（3）

　　千梦王座之庭，与其说是庭院，不如说是一片被无形力场笼罩的独立界域。踏入其中的瞬间，外界的瑰丽色彩与喧嚣仿佛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与肃穆。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模糊星辉的黑色晶石地面，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而在那尽头，一座巍峨的、完全由不化的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王座，孤高地矗立着，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冰冷威严。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由于距离和某种认知干扰，白厄无法看清那身影的具体样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无尽寒意的轮廓。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般笼罩着整个庭域，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那就是这片妖精国度的主宰，他们必须面对的王。

　　没有宣召，没有询问。就在白厄、昔涟和爱莉希雅踏入庭域的瞬间，试炼，已然开始。

　　周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骤然变幻！黑色的晶石地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焦灼战场！熟悉的景象——是他曾与黄金裔们并肩作战，对抗黑潮的某处前线！无数扭曲的黑潮造物如同潮水般涌来，熟悉的战友们在身边怒吼、倒下，鲜血与火焰染红了天空。

　　“坚守阵地！为了翁法罗斯！”一个熟悉的黄金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决绝。

　　白厄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凝聚力量，加入战斗。但就在他抬手的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刺入他的脑海，伴随着一个冰冷的声音低语：“幻象。”

　　是王座上传来的意念提醒？还是他自身潜意识的警示？

　　白厄猛地咬紧牙关，强行压制住战斗的冲动，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逼真的惨烈景象。他回忆起爱莉希雅进入庭域前的提醒：“试炼可能直指内心最深的恐惧与弱点。”他的弱点，或许正是那份对同伴、对世界的过度责任感，让他容易陷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执念，从而迷失在敌人制造的幻境中。

　　当他再次睁眼时，燃烧的战场已然消失，周围又变回了那片寂静的黑色晶石庭院。第一重试炼，渡过。

　　紧接着，第二重试炼降临。这一次，没有宏大的场景，只有无尽的黑暗与低语。无数他曾经牺牲的、未能拯救的、因他决定而逝去的面孔在黑暗中浮现，发出无声的控诉与哀嚎。自责、悔恨、无力感……这些被他深埋心底的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如同沼泽般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若非你的犹豫……”

　　“如果你当初能更强……”

　　“你谁也救不了……”

　　恶毒的耳语啃噬着他的意志。白厄的额头渗出冷汗，身躯微微颤抖。他几乎要被这内心的深渊吞噬。

　　“白厄！”一个清脆而充满力量的声音穿透了黑暗，是爱莉希雅！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纯净的净化之力，虽然无法驱散黑暗，却如同一根坚韧的丝线，拉住了他下坠的意识。“不要听！那不是真的！想想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想想你身后的人！”

　　昔涟！是的，他还要带昔涟离开！他不能倒在这里！

　　白厄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意志的火光。他不再回避那些面孔与低语，而是以坚定的目光直视它们，坦然接受那份沉重，却不再被其束缚。“我承认我的无力与过错，但我不会停下脚步。”

　　黑暗与低语如潮水般退去。第二重试炼，渡过。

　　庭域内恢复了原状，但王座散发出的威压似乎更加沉重了。

　　第三重试炼，悄无声息地展开。这一次，是关于“认知”与“真实”的拷问。无数关于翁法罗斯、关于黄金裔、关于他自身存在的、相互矛盾的信息与记忆碎片，如同风暴般涌入他的脑海，试图混淆他的本质，让他怀疑自身存在的真实性。

　　“你真的是白厄吗？”

　　“你所守护的翁法罗斯，是否只是一个更大的牢笼？”

　　“你所认识的昔涟，真的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吗？”

　　混乱的信息几乎要撕裂他的思维。白厄感到头痛欲裂，意识仿佛要在无数个“可能性”中分崩离析。

　　就在这认知的临界点，一段被深深掩埋的记忆，如同深海中浮起的冰山一角，猛地撞入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妖精国度的记忆，也不是与昔涟宁静相处的记忆。那是……冰冷的触感，黑暗的侵蚀，毁灭的脉动！是金属的囚笼，是沸腾的恶意，是他在无边黑暗中，将自身意志化作最后的楔子，死死钉入某个庞然大物核心的景象！

　　铁墓！

　　这个词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破碎却清晰的画面：星穹列车，陌生的战士，璀璨的攻击，还有……他自己那具作为最后封印、已然消散的身躯！

　　“外面……外面还在战斗！”白厄失声喊道，额角青筋暴起，巨大的信息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想起来了！他不是在这里悠闲地寻找友人的迷失者，他是翁法罗斯的守护者白厄！他的本体正在与铁墓进行着最后的抗争，他的意识不知为何被困在了这个幻境之中！

　　“我必须……必须回去！”他看向王座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决绝，“结束这场试炼！让我离开！”

　　似乎是回应他这源自“真实”的强烈意志，王座之上，那一直模糊不清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淡漠，仿佛不带任何感情，却又蕴含着无上权威的声音，如同冰川摩擦般，直接响彻在白厄的灵魂深处，也回荡在整个千梦王座之庭：

　　“认出‘真实’，是通往自由的第一步。凡人，你证明了你不是彻底的迷失者。”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审视着他，随后，清晰地报出了一个名字：

　　“吾名——卡斯兰娜。”

　　卡斯兰娜！

　　这个名字带着某种古老的、与冰雪和某种沉重使命相关的韵律，深深地烙印在了白厄的意识之中。它不仅仅是王的名讳，更像是一把钥匙，进一步撬动了他被封锁的记忆与认知。

　　更多的碎片涌现：关于赞达尔的计划，关于星神的博弈，关于这场轮回的真相……以及，他此刻身处此地的更深层原因——或许不仅仅是意识的自我保护，更可能与这位名为卡斯兰娜的王，以及这片奇异的妖精国度本身有关。

　　试炼，似乎因他记忆的复苏与真名的揭示，进入了新的阶段。白厄强忍着脑海中翻江倒海的信息洪流，紧紧握住拳头，抬头直视那冰霜王座上的身影——卡斯兰娜。

　　“卡斯兰娜……陛下。”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却异常坚定，“无论试炼还有多少，我都接受。请让我……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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