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万法归源溯混沌

　　项易的话语如同投入粘稠死水中的石子，并未激起预想中的轩然大波，反而让这片因归墟之眼而显得格外凝滞的虚空，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死寂。这七个月在起源殿堂的沉淀，早已将他身上的棱角磨砺得内敛而深邃，仿佛一块历经万古河水冲刷的混沌原石，看似朴实无华，内里却蕴藏着开天辟地般的磅礴伟力。

　　残影周身翻涌的阴影仿佛凝固，唯有那双隐藏在深处的眼眸，锐利如淬毒的冰棱，死死钉在项易身上，试图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窥探出那七个月光阴所带来的具体蜕变。

　　金焰无常眼中跳跃的暗红火焰骤然收缩，化为两点极致的寒星，他敏锐地感知到，眼前这个青年周身流淌的气息，已与这片归墟虚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不再是被排斥的外来者，反而像是此地自然孕育的一部分。

　　幽冥婆那干瘪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骷髅木杖顶端那些细小的颅骨空洞的眼窝中，幽暗的光芒剧烈闪烁，她在疯狂检索着寂灭观古老典籍中关于混沌道基大成者的描述，却发现竟无一人能与此刻项易的状态完全吻合。

　　“各凭缘法。”残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他缓缓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重量，“好一个各凭缘法。项易，你莫非以为，凭借碑灵一句认可，凭借你手中那柄裂了纹的破锏，便能将这泼天的机缘独吞，便能将我等视若无物？” 他的阴影之力在暗中不断试探，却如同泥牛入海，无法感知到项易具体的气息强弱，只觉其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混沌迷雾，隔绝了一切窥探。

　　墨枢阴恻恻地接口，声音如同毒蛇在枯叶上游走：“起源碑文，万法源头，岂是你一人所能独占。你之所见，所感，所悟，皆非你私有之物。交出感悟，共享大道，方是明智之举。” 他手中那两颗阴影珠子旋转的速度悄然加快，引动着周遭的虚空泛起细微的、不祥的涟漪，这是影蚀一门极其高深的探测法门暗影涟漪，能通过空间波动反馈目标体内的能量运行轨迹，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是一片混沌，仿佛项易体内根本不存在通常意义上的经脉与星璇。

　　媚丝眼波流转，试图重新凝聚那惑人心神的媚态，但眼底深处那抹未能完全掩饰的惊悸与贪婪，却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僵硬：“小郎君，何必如此固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将你在碑前所见与姐姐分享，姐姐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她指尖那几缕深紫色雾气如同活物般扭动，散发出甜腻而危险的气息，这是她苦修多年的蚀魂媚丝，专攻神魂，能放大生灵内心深处的欲望与恐惧，可当她试图将媚丝悄无声息地缠绕向项易时，却感觉自己的神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又包容一切的墙壁，所有的媚术手段都失去了效果。

　　金焰无常向前踏出一步，脚下虚空仿佛承受不住重量般微微凹陷，他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撞击般的质感，不容置疑：“项易，机缘虽重，也要有命享用。此地已非碑灵庇护之所，交出碑文感悟，否则，黄泉引渡不介意再多引渡一条亡魂。” 他周身黑色电蛇狂舞，凝聚着恐怖的毁灭性能量，但内心深处却升起一丝罕见的迟疑，因为他发现，自己那无往不利、足以冻结生灵神魂的死亡威压，在靠近项易身周三尺时，竟如同冰雪遇到暖阳般自行消融。

　　笑面佛脸上那夸张的笑容收敛，只剩下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冰冷：“阿弥陀佛，施主执念太深，恐堕无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将那不属于你的造化交出，佛爷我可为你诵经超度，助你早登极乐。” 他手中的鬼头刀发出低沉的呜咽，刀身上的血迹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淌，一股混合着佛门度化之力与幽冥死气的诡异力量弥漫开来，试图侵蚀项易的心神，却感觉自己的度化之力如同石沉大海，而死气则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本初的力量悄然同化。

　　就连那一直隐匿、气息近乎消失的琉璃刺无常，其所在方位的空间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如同潜伏的毒蝎扬起了尾针。他擅长捕捉对手最细微的气息波动与灵力运转间隙，发动一击必杀，然而此刻，他却完全找不到项易身上的任何间隙，对方仿佛一个完美的整体，浑然天成。

　　面对这如同乌云压顶般的威胁与无声的试探，项易并未显露丝毫怯懦。他手持镇岳锏，锏身暗沉，那些细微的裂纹非但没有削弱其气势，反而像是某种历经劫波后的烙印，平添了几分沧桑与厚重。这七个月的收获，早已超越了他最初的想象，并非简单的力量堆砌，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与认知维度的跃迁。

　　首先是混沌道基的彻底稳固与升华。

　　初入殿堂时，他的混沌星璇虽异于常人，却仍显虚浮，如同风中残烛，需小心翼翼维持。而经过起源碑文那浩瀚道韵持续七个月的冲刷与洗礼，他丹田内的混沌星璇已然凝练如实质，大小虽未暴涨，但其密度与稳定性提升了何止百倍。

　　星璇缓缓旋转间，不再仅仅是吞噬外界灵气，更开始自发地吞吐、衍化出一丝丝精纯的混沌之气，仿佛在他体内开辟了一方微型的混沌初开之界。这意味着他对混沌之力的汲取和运用，将不再完全依赖外界环境，拥有了更强的自主性与持续性。如今他意念微动，混沌灵力便能如臂指使，运转圆融无暇，再无半分滞涩。

　　在就是关于混沌真解奥义的深度觉醒。

　　《混沌真解》乃无上法门，过去他只领悟了皮毛，勉强入门。而在观摩万法起源，亲身感受混沌衍化万物的过程后，这门古老法门的真正奥义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他不仅彻底掌握了之前晦涩难懂的基础篇，更觉醒了数门核心神通：

　　混沌归元:这并非只是简单的吞噬，而是以自身混沌道基为引，构建微型混沌漩涡，强行将一定范围内的能量、物质乃至低阶法则逆反，归于最原始的混沌状态，化为最本源的混沌之气，既可补充自身消耗，亦能瓦解对手攻击。此法威力巨大，但对心神与道基负荷极重，以他目前境界，尚不能频繁施展。

　　混沌匿迹:将自身气息、生命波动乃至存在感完美融入周遭的混沌环境之中，非修为远超于他或对混沌法则有极深感悟者，难以察觉。此法并非隐身，而是更高层次的同化。

　　混沌感知:神识与混沌之力结合，感知范围大幅扩张，并能更加清晰地看到能量的流动轨迹、法则的脉络结构，甚至能隐约感知到一些虚无缥缈的因果线与命运轨迹的模糊轮廓，对于预警、寻踪、破妄有奇效。

　　混沌领域雏形:虽然还不懂领域之力的运用。但目前也仅仅只能撑开方圆不足三丈的微弱混沌领域，但在领域之内，他对混沌之力的掌控力会大幅提升，能一定程度上扭曲、削弱对手的力量，增强自身神通威力。这是迈向更高境界的关键一步。

　　其三，就是关于肉身与神魂的涅盘重生。

　　起源碑文的道韵，本身就是宇宙间最本源力量的显化。持续七个月的沐浴其中，相当于时时刻刻在接受着最顶级的淬炼。他的经脉被拓宽了数倍，坚韧程度堪比千年寒铁，足以承受更加狂暴的灵力冲击。血肉筋骨密度大增，体魄强度发生了质的飞跃，单纯凭借肉身力量，已不逊于专修炼体功法的铸脉境体修，等闲灵器难伤其分毫。而神魂的提升更为显着，意识核心凝练如金刚磐石，神识之力磅礴浩瀚，覆盖范围远超同阶，对幻术、精神冲击、夺舍等手段的抵抗力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心念转动间，思维速度也远超往昔。

　　其四，就是对大道认知的根本性转变。

　　这是最为宝贵的收获。亲眼见证万法如何自混沌中衍生、交织、演变，又最终如何显现出归墟的迹象，让他真正理解了混沌并非混乱与无序的代名词，而是有序与无序的动态平衡，是孕育一切可能的母体，是万物生灭的终极背景板。这种认知上的升华，让他跳出了单纯追求力量增长的窠臼，开始触摸到道的层面。他明白了自身混沌道基的真正潜力，不再局限于模仿或借用某种特定属性的力量，而是直指力量的本源。这种道悟将深刻地影响他未来的每一次抉择、每一次修炼，乃至每一次战斗，是其修行路上最为坚实的基石。

　　第五则是关于镇岳锏的共生与蜕变。

　　这柄随他征战四方、因缘际会蜕变的凡铁，在起源殿堂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滋养。锏身表面的裂纹，并非受损，而是内部混沌雏形壮大后，原有的材质无法完全容纳，所产生的蜕壳前兆。内部的混沌雏形不仅完全稳固，体积壮大了近一倍，其灵性也显着增强，与项易的心神联系达到了共生般的紧密程度。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在混沌雏形的核心深处，似乎还沉眠着一缕更加古老、更加晦涩的意志碎片，或许与那被吞噬的祖灵之心，乃至更久远的传说有关。镇岳锏如今已不再仅仅是一件兵器，更像是他道基的外延，是他探索混沌大道的伙伴。其重量似乎随心而变，挥舞时引动的也不再是单纯的风压，而是细微的空间涟漪与法则波动。项易能感觉到，若能寻得合适的机缘与材料，彻底完成这次蜕壳，镇岳锏的品阶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六个就是战斗本能与技巧的融会贯通。

　　七个月间，他并非一味枯坐感悟。在引动混沌之力冲刷碑文尘埃的过程中，本身就是一场场凶险万分的神魂交锋与力量操控的极致锻炼。这使得他对于力量的精细控制、时机的把握、以及面对各种属性力量冲击时的应对策略，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提升。如今的他，无需刻意思考，身体本能便能做出最优的反应，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战斗技巧已臻至化繁为简、返璞归真的境地。

　　这六大收获，相互交织，共同构成了项易此刻深不可测的底蕴。他站在那里，便如同一方初开的混沌，看似平静，却蕴含着衍化诸天、亦能重归虚无的无限可能。

　　“我所言，即是事实。”项易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虚空中弥漫的压抑，带着一种阐述宇宙真理般的笃定，“碑文浩瀚如星海，蕴含万道真谛。然大道至公，亦至私。非其道者，强观之，非但无益，反受其害。方才殿堂之中，想必诸位已有体会。”

　　他此言一出，残影、媚丝等人脸色微变，显然想起了感悟碑文时那如履薄冰、需时刻谨守心神以免被道韵反噬的经历。即便是他们，在寻找与自身契合的碑文时，也需耗费大量心神抵御其他不相干道韵的侵蚀，更遑论强行理解与自身道基相悖的法则了。项易的话，戳中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忌惮。

　　“我所感悟，乃混沌衍生、万物归元之理，与影蚀之暗影、黄泉之死寂、寂灭之凋零，道不同，不相为谋。”项易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种俯瞰般的淡然，“即便我将感悟尽数告知，于尔等而言，非但不是机缘，恐怕是穿肠毒药，引火烧身之祸根。轻则道基受损，前路断绝；重则心神失守，沦为只知毁灭的行尸走肉。”

　　幽冥婆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如同夜枭啼鸣：“巧舌如簧。纵使我等无法直接吸纳混沌道韵，其内蕴含的宇宙至理、法则演变，亦是无可估量的财富。岂是你一句道不同便能搪塞。” 她嘴上强硬，心中却知项易所言非虚，寂灭观追求终极的终结，与代表源头与衍化的混沌之道确实存在根本性的冲突，强行参悟混沌，无异于自毁道途。

　　“财富。”项易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怜悯，“若诸位执意将此视为可瓜分之财，那便请自便。只是，莫要怪项某未曾提醒。”

　　他不再多言，只是将手中的镇岳锏轻轻一顿。锏尖触及虚无处，一圈微不可察的混沌涟漪荡漾开来，并未蕴含多么强大的力量，却带着一种与这片归墟虚空、与那尚未完全关闭的光门隐隐契合的韵律。仿佛他站在那里，便与这片终极之地融为一体，难以撼动。这是他将混沌匿迹与自身道韵结合产生的效果，并非刻意示威，却比任何力量的展示都更具威慑力。

　　这种无形的变化，让残影等人瞳孔微缩。他们能感觉到，此时的项易与七个月前初入光门时相比，已然有了本质的不同。那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一种对力量本质理解的差距。

　　焕婕与阿九悄然移至项易身侧，呈犄角之势。焕婕指尖轻抚琴弦，虽未发出声响，但那蓄势待发的清冷气机却如同出鞘的利剑，锁定着对面最具威胁的几人。阿九手中的破虚刃青芒内蕴，眼神锐利如鹰，这七个月她借助碑文边缘蕴含的一丝空间法则真谛，对破虚刃的运用更上一层楼，已能初步进行短距离的空间穿梭。

　　局势一时间陷入了僵持。影蚀、黄泉引渡、寂灭观等人投鼠忌器，一方面忌惮项易如今深不可测的状态与那柄诡异的镇岳锏，另一方面也担忧强行出手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尤其是那光门后的碑灵态度不明。而项易则稳坐钓鱼台，凭借对混沌之力的更深层次理解和与归墟环境的契合，丝毫不露破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那扇连接着起源殿堂的光门，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门上的乳白色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稀薄，门内流转的混沌符文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随时会崩散。

　　“光门要关闭了。”有人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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