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陌生的土地

　　赣南的群山在暮色中呈现出一种沉郁的黛青色。刘肖站在一处山岗上，望着脚下蜿蜒的羊肠小道，以及远处山谷中若隐若现的村落。

　　这里的地形与粤北山区截然不同。山势更加陡峭，林木更加茂密，就连空气中弥漫的泥土气息，都带着一种陌生的味道。

　　“团长，侦察连回来了。”周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刘肖转身，看见赵立仁正带着几名侦察兵快步走来。他们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土，裤腿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

　　“情况怎么样？”刘肖问道。

　　赵立仁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摇了摇头：“不太妙。这一带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画起简图：“往西三十里有个叫石江村的大村子，住着两百多户人家。往东这一片都是荒山，听说有土匪出没。”

　　“土匪？”程铁军眉头一皱，“多少人？”

　　“说不准。”赵立仁神色凝重，“当地人说，这伙土匪头子叫陈霸先，是这一带的恶霸。手下有几十号人，都是本地流氓地痞。”

　　许向前忧心忡忡地插话：“我们的粮食只够维持五天了。必须尽快找到补给。”

　　刘肖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村落。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自从离开湘赣边区指挥部，他们已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辗转了半个月。八百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六百余人。一路上，他们遭遇了敌军的小股部队，也经历了水土不服带来的减员。

　　更让人忧心的是，这里的百姓对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充满了戒备。每当战士们试图接近村庄，村民们就会慌忙躲回家中，紧闭门窗。

　　“传令下去，今晚就在这片山林里宿营。”刘肖终于开口，“通知各营，加强警戒，特别是注意防火防盗。”

　　“是！”通讯员领命而去。

　　夜幕很快降临。山林中点燃了寥寥几处篝火，战士们围着火堆，默默地吃着干粮。与往日行军中热烈的气氛不同，此刻的队伍异常安静。

　　刘肖巡视着营地，注意到许多战士脸上都带着迷茫的神色。他们刚刚经历了青龙隘的惨烈，如今又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前途未卜。

　　在一个火堆旁，他看见几个年轻的战士正低声议论着什么。

　　“听说这一带的老表都不欢迎我们...”一个娃娃脸的战士小声说。

　　“怕什么，咱们有枪！”另一个战士不服气地说。

　　“有枪有什么用？总不能对着老百姓开枪吧...”

　　刘肖轻轻咳嗽一声，战士们立刻站了起来。

　　“团长！”

　　“都坐下。”刘肖在他们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在聊什么？”

　　战士们互相看了看，娃娃脸战士鼓起勇气说：“团长，我们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老百姓都躲着我们？我们在根据地的时候，乡亲们可不是这样的。”

　　刘肖从火堆中拾起一根树枝，轻轻拨弄着火焰：“你们记得我们刚建立根据地的时候吗？那里的老百姓一开始也躲着我们。”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年轻的面庞：“信任不是凭空来的，是要用行动去争取的。这里的百姓受过兵匪的苦，受过土豪的压迫，他们分不清我们和那些欺压他们的人有什么不同。”

　　“那我们要怎么做？”另一个战士问道。

　　“用行动告诉他们，我们是不一样的。”刘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们不是来索取，是来保护的；不是来压迫，是来解放的。”

　　就在这时，营地东侧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哨兵快步跑来：“报告团长，我们抓住一个偷粮食的！”

　　刘肖立即起身：“带我去看看。”

　　在营地边缘，几个战士押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清容貌，唯独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倔强的光。

　　“怎么回事？”刘肖问道。

　　哨兵回答：“这小子溜进炊事班，偷了两块干粮，被我们抓个正着。”

　　少年紧紧攥着手中的干粮，一言不发，只是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刘肖。

　　刘肖蹲下身，平视着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偷东西？”

　　少年咬着嘴唇，仍然不说话。

　　刘肖注意到少年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伤痕，有的是旧伤，有的是新伤。他的脚上没有穿鞋，布满血泡和老茧。

　　“把干粮给他。”刘肖对哨兵说。

　　“团长，这...”

　　“执行命令。”

　　哨兵不情愿地松开了手。少年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饿了吧？”刘肖的语气很平和，“跟我们一起去吃点热乎的。”

　　少年警惕地后退一步，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刘肖笑了笑，站起身：“走吧，我保证没人伤害你。”

　　在篝火旁，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一碗热粥。周围的战士们好奇地围观的，但都被刘肖用眼神制止了。

　　“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刘肖问道。

　　少年放下碗，用袖子擦了擦嘴，犹豫了一下：“...他们都叫我石头。”

　　“石头，好名字。”刘肖点点头，“你是从哪里来的？”

　　“石江村。”

　　刘肖和周文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赵立仁白天侦察到的那个村子。

　　“村子里现在情况怎么样？”周文温和地问道。

　　石头的眼神突然变得黯淡：“不好...陈霸天的人前天刚来过，抢走了村里最后一袋粮食。我娘...我娘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程铁军猛地一拍大腿：“这帮畜生！”

　　刘肖沉吟片刻，继续问道：“陈霸天是什么人？”

　　“他是这一带最坏的人！”石头的眼中闪过仇恨的光芒，“他手下有几十号人，有枪。每个月都要来村里收‘保护费’，交不出来的就要挨打，还要抓人去给他修寨子。”

　　“官府不管吗？”许向前问道。

　　石头嗤笑一声：“官府？官府的人来了，陈霸天给他们塞点钱，他们就走了。受苦的还是我们老百姓。”

　　营地陷入了沉默，只有篝火噼啪作响。

　　刘肖看着石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他转头对许向前说：“给石头准备一些粮食，让他带回去给他母亲。”

　　“团长！”程铁军急了，“我们的粮食也不多了！”

　　刘肖抬手制止了他：“如果我们连一个饥饿的孩子都不能帮助，还谈什么为人民打仗？”

　　许向前叹了口气，还是去准备了。

　　石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刘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除了警惕和仇恨之外的情绪。

　　“团长...”他小声问道，“你们...你们真的是来打陈霸天的吗？”

　　刘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希望我们打陈霸天吗？”

　　“想！”石头脱口而出，随即又低下了头，“可是...可是以前也来过军队，都说要打陈霸天，最后都走了...”

　　刘肖站起身，望着石江村的方向，声音坚定：

　　“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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