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侠镇嘴强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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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阳光还没照进同福客栈的门槛,一道瘦长的影子就先跨了进来。

  “这地儿风水绝了!”来人站在大堂中央,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得能把房梁上的灰尘震下来三斤,“前临闹市如饿虎扑食,背靠小巷似困龙搁浅,典型的破财招灾格局。难怪诸位印堂发黑,面带菜色,想必是穷得连镜子都买不起,看不见自己这副尊容。”

  白展堂正擦着桌子,手一抖抹布掉进了水桶。佟湘玉从柜台后抬起头,眉毛拧成了麻花。郭芙蓉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落地,吕秀才从账本里抬起茫然的脸。

  “这位客官...”佟湘玉挤出职业笑容,“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就这?”来人嗤笑一声,手指划过桌面,留下清晰的痕迹,“瞧瞧这桌子,包浆厚得能当文物。墙角蜘蛛网织得比你们掌柜的毛衣还密。还有这位——”他猛地指向白展堂,“跑堂的,你这衣服洗得都透光了,知道的晓得是工作服,不知道的以为丐帮七袋长老微服私访呢。”

  白展堂下意识捂住胳膊肘上的补丁,脸涨得通红:“你、你谁啊?”

  “范大明,江湖人称范怼怼。”他拍了拍腰间,“没带兵器,就带了一张嘴,专治各种不服。”说着大摇大摆地选了张正中的桌子坐下,“来壶茶,要最便宜的,反正你们这的茶比刷锅水强不到哪去。”

  郭芙蓉拳头硬了,被吕秀才死死拽住。

  “这位客官,”佟湘玉保持微笑,“我们同福客栈在七侠镇也是有名号的...”

  “有名,太有名了。”范大明翘起二郎腿,“全江湖都知道这儿是黑店转型失败的典型案例。听说你们这的厨子以前是黄鹤楼洗菜的?难怪做的饭一股洗碗布味儿。”

  李大嘴举着锅铲从厨房冲出来:“谁?谁说的?我乃黄鹤楼正牌厨子!”

  “得了吧,”范大明头都不回,“黄鹤楼要是有你这水平,早就改成公共茅房了。”

  李大嘴气得浑身发抖,锅铲“咣当”掉在地上。

  “子曾经曰过...”吕秀才刚开口。

  “闭嘴吧酸秀才,”范大明打断他,“就你这水平还考举人?四书五经读完了吗?知道孔子周游列国为什么不来七侠镇吗?怕被你气死。”

  吕秀才张着嘴,像离水的鱼。

  “还有这位,”范大明转向郭芙蓉,“听说你是郭巨侠的闺女?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哎,你这是什么表情?要动手?来啊,往这儿打,”他指着自己的脸,“正好让我见识一下惊涛掌是不是跟挠痒痒差不多。”

  郭芙蓉怒吼一声,被白展堂和吕秀才一左一右架住。

  佟湘玉深吸一口气:“展堂,给这位客官上茶。”

  白展堂不情不愿地端上茶壶。范大明抿了一口,“噗”地全喷出来:“这是茶?我还以为是谁洗脚忘了倒水呢。”

  整个上午,同福客栈笼罩在低气压中。范大明像个行走的挑刺机器,从桌椅摆放到碗筷清洁,从员工着装到服务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批评了一遍。

  “这地方真是绝了,”他大声自语,确保每个人都听得见,“掌柜的抠门抠出境界,跑堂的手脚不干净,厨子做饭像投毒,账房秀才脑子进水,杂役郭芙蓉除了砸东西什么都不会。哦对了,听说还有个更傻的捕快常来?”

  说曹操曹操到。邢捕头哼着小曲迈进门:“亲爱的乡亲们...”

  “哟,这不是邢捕头吗?”范大明打断他,“听说您破案率高达百分之一?不容易啊,蒙也能蒙对一回。”

  邢捕头笑容僵在脸上:“这位是...”

  “范大明。久仰您的大名,七侠镇在您的治理下真是路不拾遗——因为根本没什么可偷的。”

  燕小六拔刀:“你侮辱我师父!”

  “收起来吧小朋友,”范大明瞥了眼他的刀,“刀都拿反了,是想自刎以谢天下吗?”

  午后,祝无双提着菜篮轻盈地走进来:“师兄师姐,我买了...”

  “停!”范大明举手制止,“这位姑娘,你走路姿势有问题。左脚比右脚重0.3斤,长期以往会导致脊柱侧弯。还有你这发型,梳得跟道姑似的,是准备随时出家吗?”

  祝无双愣在原地,眼圈瞬间红了。

  “够了!”佟湘玉一拍桌子,“范大明,我们客栈不欢迎你!”

  “不欢迎?”范大明笑了,“我可是付了钱的。再说了,就你们这服务水平,能有个客人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白展堂凑到佟湘玉耳边:“掌柜的,要不我...”

  “别,”佟湘玉咬牙,“咱们是正经生意人。”

  范大明在客栈住了下来,每天的日常就是怼天怼地怼空气。他怼李大嘴的菜是“猪食”,怼吕秀才的账是“鬼画符”,怼郭芙蓉扫地是“扬尘制造机”,怼白展堂端菜是“偷吃专业户”,连莫小贝放学回来都没能幸免。

  “这小丫头,”他眯着眼打量,“一看就是未来江湖一大祸害。”

  莫小贝举着糖人:“你谁啊?”

  “救你的人。”范大明说,“这糖人色素超标,吃多了变傻子——虽然你现在也不怎么聪明。”

  莫小贝“哇”地哭了。

  第三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范大明下楼时脸色苍白,脚步虚浮。

  “哟,范先生这是怎么了?”白展堂难得有机会反击,“昨晚没睡好?”

  范大明没理他,瘫在椅子上:“来碗粥。”

  李大嘴在厨房故意把锅碗瓢盆摔得震天响。粥端上来时,范大明只喝了一口就推开了。

  “不合口味?”佟湘玉假笑。

  范大明没说话,额头渗出冷汗。

  祝无双小声说:“范先生是不是病了?我略懂医术...”

  “不用。”范大明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上楼去了。

  傍晚,邢捕头和燕小六急匆匆赶来:“各位,出大事了!镇上来了个江洋大盗,专挑客栈下手!”

  全客栈的人都紧张起来。

  “怕什么,”郭芙蓉握紧扫帚,“有我在...”

  “你?”范大明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脸色依然难看,“那贼人一只手就能把你打趴下。”

  邢捕头说:“据可靠情报,此人今晚可能会来同福客栈...”

  “就你们这破地方?”范大明冷笑,“贼来了都得含着眼泪走,太穷了,不值得偷。”

  但这一次,他的嘲讽听起来有气无力。

  夜深了,客栈打烊。众人聚在大堂,神色凝重。

  “要不报官吧?”吕秀才提议。

  “我就是官!”邢捕头拍桌子。

  “子曾经曰过...”

  “别曰了!”众人异口同声。

  白展堂神色不安:“掌柜的,要不今晚我守夜?”

  “你?”范大明又出现了,披着外衣,“就你那胆子,贼没来你先尿裤子了。”

  “范大明!”佟湘玉终于爆发,“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员工!”

  “就是!”众人罕见地团结一致。

  范大明愣住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突然,他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惨白如纸。

  祝无双赶紧扶住他:“范先生,你真的病了!”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一声异响。

  白展堂猛地站起:“来了!”

  场面顿时混乱。邢捕头拔刀却卡在鞘里,燕小六吹哨子却吹不出声,郭芙蓉摆出架势却扭了脚,吕秀才抱着头钻到桌底,李大嘴举着擀面杖瑟瑟发抖,莫小贝倒是兴奋地掏出暗器,被佟湘玉一把按住。

  只有范大明,强撑着站直,挡在众人前面。

  “都退后。”他说,声音虚弱却坚定。

  黑影从后院闪入,刀光凛冽。

  说时迟那时快,范大明不知从哪摸出个哨子,吹出刺耳的声音。那黑影动作一滞,范大明趁机抓起桌上的茶壶扔过去——动作精准,力道却软绵绵的。

  白展堂眼疾手快,抄起板凳从侧面袭击。郭芙蓉也反应过来,一掌拍出。那贼人显然没料到这阵容,很快被制服。

  邢捕头赶紧上前捆人:“好家伙,可算逮着你了!”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范大明缓缓倒了下去。

  “范先生!”祝无双惊呼。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床上,请来郎中。诊断结果是劳累过度加风寒入体,需要静养。

  第二天范大明醒来时,发现整个客栈的人都围在床边。

  “你们...”他声音沙哑。

  “别说话,”佟湘玉端着一碗药,“先把药喝了。”

  “这药...”范大明皱眉。

  “我熬的,”李大嘴赶紧说,“保证没糊!”

  范大明迟疑地喝了一口,眉头皱得更深,但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同福客栈出现了奇妙的变化。范大明依然毒舌,但威力大减。而客栈众人,似乎也找到了应对之法。

  “这桌子擦得...勉强能反射人影了。”范大明说。

  白展堂笑嘻嘻:“多谢夸奖!”

  “饭菜...能吃。”

  李大嘴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他第一次没骂我的菜!”

  就连吕秀才被说“迂腐”时,也只是笑着说:“子曾经曰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转折发生在一个雨夜。范大明高烧不退,郎中说是旧疾复发。众人轮流守夜照顾。

  “你说他这人,”白展堂一边喂药一边嘀咕,“嘴这么毒,心倒不坏。”

  郭芙蓉点头:“那天晚上要不是他先出手...”

  “其实范先生挺可怜的,”祝无双小声说,“我听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三天后,范大明病情好转。他下楼时,发现客栈焕然一新:桌椅擦得锃亮,墙角蛛网全无,连菜单都重新写了一份。

  “这是...”

  “按照您的建议整改了。”佟湘玉微笑,“欢迎验收。”

  范大明张了张嘴,第一次说不出话来。

  他默默地坐了一整天,看客栈人来人往。傍晚时分,他起身收拾行李。

  “要走了?”白展堂问。

  “嗯。”

  众人聚集门口送行。范大明看着他们,良久,说:“这地方...还行。”

  “就只是还行?”郭芙蓉挑眉。

  范大明深吸一口气:“掌柜的经营有方,白展堂手脚麻利,李大嘴厨艺进步,吕秀才...算数不错,郭芙蓉...力气大,祝无双...勤快,莫小贝...将来必成大器。邢捕头治理有方,燕捕快...很有潜力。”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大概是他们从范大明嘴里听过的最好评价。

  “范某行走江湖,以挑刺为生。”他继续说,“但诸位让我明白,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挑不出刺的。”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从怀里掏出本书递给吕秀才:“送你。科举必备,我批注过的。”

  吕秀才接过,眼睛亮了:“这是...绝版啊!”

  范大明又看向李大嘴:“少放盐,火候掌握好,你的菜其实不难吃。”

  李大嘴激动得直搓手。

  雨下得更大了,范大明的背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

  客栈里异常安静。吕秀才翻着那本书,突然叫起来:“这里有批注!”

  众人围过去,只见书页空白处写满细密的小字,不仅有点评,还有各种应试技巧。

  “他其实是个好人。”祝无双轻声说。

  “好人?”白展堂摇头,“就是个嘴硬的。”

  佟湘玉望着门外的大雨,突然喊:“展堂,拿伞!快去追!”

  白展堂愣了一下,随即抄起伞冲进雨里。

  长街尽头,范大明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气喘吁吁的白展堂。

  “范先生!雨这么大,明天再走吧!”

  范大明看着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伞,笑了:“你们这的人,都这么爱多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白展堂也笑了,“咱们客栈的规矩,不能让客人淋雨。”

  范大明站在原地,雨打湿了他的衣襟。良久,他接过伞:“那就再住一晚。”

  回到客栈,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李大嘴钻进厨房:“我重新做几个菜!”

  那一晚,客栈出奇地热闹。范大明依然毒舌,但大家都听出了其中的调侃。他甚至指点郭芙蓉武功招式,帮吕秀才分析考题,教李大嘴调味诀窍。

  第二天清晨,范大明真的走了。留下一封信和一块银子。

  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此地尚可,他日再会。”

  佟湘玉捏着信,笑了:“这范大明...”

  “其实挺有意思的。”白展堂接话。

  阳光照进客栈,新的一天开始了。同福客栈还是那个同福客栈,但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都愣着干啥?”佟湘玉拍手,“干活!”

  众人各就各位,客栈里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展堂,擦桌子!”

  “芙蓉,扫地!”

  “秀才,算账!”

  “大嘴,做饭!”

  “无双,帮我看看这账本...”

  门外,七侠镇渐渐苏醒。而某个遥远的官道上,范大明回头望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同福客栈...”他轻声自语,“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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