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记忆囚笼，破心之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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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内的空气，因那一句关于栀子花的私语而变得粘稠。最后三条机械臂的攻势稍有停顿，似乎在等待着指令，但它们森然的金属锥刺依旧对准着季骁和顾言，闪烁着危险的蓝色电弧。
“言言，你忘了吗？”
休眠舱里，“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柔，仿佛一个母亲在耐心唤醒自己贪睡的孩子。
“你说，栀子花是妈妈的味道。所以，要把香味藏进琴键里，这样，妈妈就能永远陪着你弹琴了。”
季骁感到自己手臂上支撑着顾言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流失。
那股通过能量连接传递过来的意念，不再是冷静的指令，而是一片混乱的、夹杂着痛苦与迷茫的漩涡。
“顾言？”季骁在心中低吼，“撑住！这他妈是假的！”
“假？”控制台后，林泽发出了一声轻笑，他欣赏着顾言的动摇，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终于出现了预想中的裂痕。
“季骁同学，你怎么能说这是假的呢？这可是顾言内心最宝贵的记忆啊。我只是，好心地帮他还给罢了。你看，他对这份礼物，多满意。”
林泽的话音未落，“苏晚”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你八岁的时候，发高烧，烧得说胡话。你一直抓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喊，『别走』。你哭着说，『我把琴弹得再好一点，爸爸就不会让你走了』。”
“你还说，『妈妈，我把我的白袜子都给你，你别走』。”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季骁的感知里。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顾言的整个精神世界都在剧烈地颤抖。
白袜子……
这个连季骁都不知道的，深埋在顾言童年里的，最卑微、最绝望的乞求，此刻却被一个冒牌货，用最温柔的语调，当众说了出来。
这是一种剥皮抽骨般的残忍。
“闭嘴！”季骁怒吼出声，金色的能量光束不要钱似的射向剩下的三条机械臂，逼得它们连连后退。
他的动作狂野而愤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撑不住了。
顾言的精神正在失守，那个名为『幽灵协议』的解析进度，在手表屏幕上疯狂闪烁，从10%掉到7%，又跳回9%，接着又跌落到5%，极不稳定。
没有了顾言精准的指令，他就像一个失去了眼睛的狙击手，只能靠着本能和蛮力胡乱扫射。
“顾言！你醒醒！”季骁一边狼狈地躲开一条机械臂的横扫，一边焦急地呼喊。
“没用的。”林泽的声音充满了怜悯，“你叫不醒他的。没有人能拒绝自己母亲的呼唤，尤其，是带着愧疚的母亲。”
休眠舱里的“苏晚”，脸上流露出一丝悲戚。
“言言，妈妈对不起你。那天……那天实验又失败了，我心情很不好。你端着热牛奶进来，不小心洒在了我的稿纸上……”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不该对你发那么大火的……我不该说……说你和你父亲一样，只会添乱，只会毁掉我的一切……”
“我不该……把你推开的……”
轰！
季骁的脑海里，像是被引爆了一颗炸弹。
随着“苏晚”的叙述，一股更加庞杂，更加痛苦的记忆洪流，顺着能量连接，冲刷着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情绪。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昏暗的房间，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正怯生生地端着一杯牛奶，小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稿纸，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脸上满是疲惫与疯狂，她尖叫着，将那个小男孩狠狠推倒在地。
他听到了牛奶杯碎裂的声音，听到了小男孩压抑的、不敢哭出声的呜咽。
他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在发泄完情绪后，脸上流露出的，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这些画面，真实得让季骁感同身受。
他仿佛就是那个被推倒的小男孩，胸口闷得发慌，眼睛酸涩得厉害。
“顾言……”季骁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现在才明白，顾言那近乎病态的控制欲，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究竟是从何而来。
原来，他也曾那样毫无保留地，想要靠近一个人。
只是，被狠狠地推开了。
“看到了吗？季骁同学。”林泽的声音像毒蛇的私语，“这就是他的原罪。他认为，是他毁了苏晚老师。是他那天真的讨好，成了压垮他母亲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他要赎罪。他要完成他母亲未完成的一切，他要向那个毁了他母亲的家族复仇。而我，只是在帮他，看清自己的内心而已。”
“你放屁！”季骁咬着牙，躲开攻击，他能感觉到顾言的身体越来越沉，几乎要将他压垮。
“言言，回来吧。”
“苏晚”向顾言伸出了手，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回到妈妈身边来，我们一起，完成最后的作品。然后，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好不好？”
顾言的身体，僵直得像一块石头。
季骁能感觉到，他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沉沦，被那段痛苦的记忆，拖向一个无底的旋涡。
不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季骁在心里狂吼。
他强迫自己，在那片混乱的记忆洪流中，去寻找，去观察！
他不是顾言，他不会被那份痛苦淹没。他是一个旁观者！
他要找到破绽！一定有破绽！
季骁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段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的记忆画面。
小男孩被推倒在地。
女人歇斯底里地尖叫。
然后，女人捂住了脸，身体因悔恨而颤抖。
就是现在！
季骁的意识，高度集中。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歇斯底里的苏晚，在情绪崩溃的瞬间，抬起了她的左手，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在那一瞬间，季骁看到了。
在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疤痕。
像一条银色的细线。
季骁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视线，瞬间从脑海中的记忆画面，转移到了现实中，那个休眠舱里的“苏晚”身上！
那个冒牌货，正维持着伸手的姿势，脸上带着圣洁而悲悯的微笑。
她的手腕，光洁如玉。
没有任何瑕疵！
找到了！
就是这个！
“顾言！”
季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是通过喉咙，而是通过他们之间那道无形的能量连接，将自己的意念，凝聚成一声穿透灵魂的呐喊！
“看她的手腕！你妈妈手腕上是不是有道疤？！”
“我看到了！在你记忆里！她为了实验失败对你发火的时候！她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疤！”
“你看她！你看那个冒牌货！她没有！！”
这声呐喊，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精准地劈进了顾言那片混乱的精神世界。
原本即将沉沦的意识，猛地一顿。
疤痕……
手腕上的疤痕……
一段被他刻意尘封的，更久远的记忆，被这道闪电强行照亮了。
那不是八岁。
是七岁。
实验室里，一个培养皿突然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他的母亲，在第一时间将他护在了身后。
破碎的玻璃器皿，划过了她的手腕。
鲜血，染红了她的白大褂。
他吓得大哭，她却笑着对他说：“没关系，言言。这是妈妈保护你的，专属勋章。”
那是保护的印记。
是爱的证明。
而不是……歇斯底里的证据。
林泽抽取的，是她最痛苦，最悔恨的记忆碎片。
但他却遗漏了，那些痛苦背后，真正支撑着她的，是什么。
轰！
顾言脑中的迷雾，被彻底驱散。
那片混乱的精神漩涡，在瞬间平息，化作一片清明澄澈的湖泊。
他扶着季骁肩膀的手，重新变得有力。
季骁感觉到，一股冷静、强大、甚至带着一丝冰冷怒意的意念，重新回到了连接之中。
他低头看去。
那个被他认为是手表的东西，屏幕上，『幽灵协议』的解析进度，不再闪烁，不再迟疑。
20%……50%……80%……100%！
进度条，在瞬间被填满！
屏幕上的所有文字，骤然消失。
顾言缓缓地，站直了身体。
他轻轻推开了季骁，自己站稳了。
他抬起手，扶了扶那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眸子，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迷茫与痛苦。
只剩下，对蝼蚁的怜悯，和对亵渎者的……审判。
“林泽。”
顾言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实验室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谢谢你。”
控制台后的林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顾言，看着那个本该被记忆彻底击溃的男人，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让他都感到心悸的气场。
“你……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你。”顾言重复了一遍，语气平静无波，“谢谢你，让我有机会，重新看一遍那些记忆。”
“你让我记起了很多，我快要忘记的事情。”
“比如，那道疤的来历。”
“也比如……”
顾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藏在研究日志里的，一些小秘密。”
话音未落，顾言手腕上的“手表”，射出一道微光。
整个实验室的系统，似乎都停滞了一瞬。
下一秒，林泽面前的主控制台上，所有的监控画面，所有的系统数据，全部消失。
取而代de，是一段略显陈旧的，带着雪花点的影像。
影像里，是一个小小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正一脸崇拜地，看着镜头外的某个人。
那个男孩的眉眼，与林泽，有七分相似。
“苏晚老师！”
男孩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充满了孺慕之情。
“您看！我按照您的思路，把这个模型的运算效率，又提升了百分之三！我是不是很厉害！”
镜头晃动了一下，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正是苏晚。
“小泽真棒。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孩子。”
影像里，苏晚的身影没有出现，但她的声音，却充满了真切的欣慰与赞赏。
“老师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科学家。”
控制台后，林泽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年幼的自己，盯着那个因为一句夸奖而满脸通红，激动得手足无措的男孩。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完美的，优雅的面具，正在一片片地碎裂。
“不……”
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压抑的低吼。
“不！不可能！”
“你怎么会有这个！！”
林泽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顾言，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不可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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