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山河拒绝》

　　那块价值不菲的腕表在肮脏的垃圾桶里折射着冰冷的光，像一只凝固的、充满嘲讽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餐馆里凝固的三人。昂贵的丝绒衬垫与烟蒂、残茶为伍，形成一种尖锐而荒诞的对比。

　　胡小军看着垃圾桶，又看看陈山河走向后厨的决绝背影，喉咙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明白，山哥这一扔，扔掉的不仅仅是吴先生的“礼物”，更是任何一丝虚与委蛇、苟且求安的可能。这条路，从这一刻起，只剩下硬碰硬的对抗，或者……彻底的毁灭。

　　赵红梅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她快步走到垃圾桶旁，看着里面那块依旧精致的手表，手指微微颤抖。她不像胡小军那样了解江湖的险恶和吴先生的可怕，但她能从陈山河那异常平静的反应和胡小军凝重的表情中，感受到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这礼物是裹着糖衣的炮弹，而陈山河，直接撕破了那层糖衣，将冰冷的炮口暴露了出来。

　　“山河……”她声音发颤地朝着后厨方向喊了一声，带着无助的祈求。

　　陈山河的脚步在通往后厨的门口顿住，但没有回头。他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把东西处理掉。以后，姓吴的人，或者东西，都不准进这个门。”

　　这话是对胡小军说的，也是对整个餐馆立的规矩。

　　胡小军深吸一口气，应道：“明白了，哥。”他不再犹豫，上前拿起那个垃圾桶，将里面的杂物连同那块名表一起，扎紧垃圾袋，准备一会儿直接扔到远一点的公共垃圾箱去。

　　赵红梅看着胡小军的动作，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劝阻已经没有意义。陈山河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向那个曾经设计陷害他、导致他兄弟离散、自身囹圄的仇人，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屈服。即使这屈服，可能换来暂时的安宁。

　　可是，不屈服的代价，他们承受得起吗？

　　后厨里，陈山河没有继续削土豆，也没有做任何事。他只是站在洗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一遍遍地冲洗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要洗掉刚才触碰那块表时沾染上的、无形的污秽和晦气。

　　水流哗哗作响，冰冷的感觉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却奇异地让他混乱而愤怒的心绪逐渐冷却、沉淀下来。

　　拒绝，是他唯一的选择。

　　接受？那意味着承认失败，意味着摇尾乞怜，意味着他陈山河真的成了一滩可以任人拿捏的烂泥。他做不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站着走上去，而不是跪着爬过去。

　　吴先生送这份礼，无非是两种目的：一是试探，看他是否还有利用价值，或者是否还构成威胁；二是羞辱，提醒他如今的落魄，以及他永远无法摆脱的、被对方掌控过的过去。

　　他陈山河，就算虎落平阳，也轮不到犬来欺！更何况，吴先生根本不是犬，而是一条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的毒蛇。

　　与毒蛇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取灭亡。他已经在同一个坑里栽过一次，绝不会再栽第二次。

　　冰冷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沉寂、面色略显苍白，但眉宇间那股属于枭雄的倔强与厉烈并未完全消散的男人。

　　“合作？”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他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慢慢擦干手。动作很慢，仿佛在积蓄力量。

　　他知道，拒绝的后果很快就会显现。吴先生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可能是更直接的打压，更阴险的算计，甚至是……物理上的清除。

　　他必须做好准备。

　　走出后厨，胡小军已经处理完垃圾回来了，正和赵红梅低声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写满了忧虑。看到他出来，都停下了交谈，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陈山河的目光扫过他们，最后落在赵红梅脸上。

　　“怕吗？”他问，声音不高。

　　赵红梅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那里面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她感到恐惧，却也奇异地生出一丝依靠感。她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却带着决心：“不怕。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陈山河点了点头，又看向胡小军。

　　胡小军挺直了腰板：“哥，我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陈山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阳光依旧明媚，但在他眼中，这座城市的底色已然变得灰暗而危机四伏。

　　他的拒绝，像一块投入命运棋盘的石头，彻底改变了棋局的走向。平静的日子结束了，蛰伏的时期也结束了。

　　从现在起，他必须重新站起身来，不是为了夺回失去的江山，而是为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囚笼里，守住这最后一方立足之地，守住身边这两个愿意跟随他的人。

　　哪怕，这将是一条更加艰难，甚至可能通往毁灭的道路。

　　山河的拒绝，掷地有声。而北林暗处的风，也因此，开始加速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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