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篝火夜话窥古界

　　时间在混沌中失去了明确的刻度，不知过了多久，向之礼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游鱼，缓缓上浮，最终挣脱了黑暗的束缚。

　　首先恢复的是感知。

　　一股混合着干燥星苔、苦涩药草以及微弱烟火气的味道钻入鼻腔，并不好闻，却带着一种真实的、属于生命的气息。

　　身下是坚硬却平整的石板，身上覆盖着某种粗糙但厚实的兽皮。

　　周身依旧传来阵阵虚弱与刺痛，但比起昏迷前那种油尽灯枯的状态，已然好了太多。

　　体内那枚暗金道种虽仍黯淡，却已能自行缓缓旋转，汲取着空气中稀薄的能量，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道躯。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的石室。

　　四壁是未经打磨的粗糙岩石，顶部嵌着一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混沌晶石，算是照明。

　　除却身下的石榻和一张歪斜的石桌，再无他物。

　　空气中弥漫的，是与他自身“不灭锐金道”迥异，却更加原始、更加贴近气血与星辰本源的能量波动——属于古界遗民的力量。

　　“你醒了？”

　　一个略显苍老却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向之礼转头，只见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祭司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拄着一根骨杖，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老者眼神浑浊，却透着历经世事的睿智，修为不过相当于筑基期，但在这能量匮乏之地，能修炼到此境界，已属不易。

　　向之礼挣扎着想要坐起，那老者连忙上前一步，虚按一下：“道友伤势未愈，不必多礼。”

　　老朽石坚，添为这黑石部落的祭司。”

　　“黑石部落……”

　　向之礼心中明了，自己是被此地的遗民所救。

　　他微微颔首，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多谢收留之恩。”

　　在下向之礼。”

　　“向道友客气了。”

　　石坚祭司在石榻边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向之礼，“岩罡他们发现道友时，道友伤势极重，能醒来已是万幸。”

　　不知道友从何而来，为何会流落至此险地？”

　　向之礼早已想好说辞，神色平静道：“在下乃一介散修，于混沌中游历，不慎遭遇时空乱流，飞舟损毁，又逢星骸兽袭击，故而重伤。”

　　幸得贵族援手，感激不尽。”

　　他并未透露自身真实修为与来自仙界，只以“散修”和“天外行者”身份自称。

　　石坚祭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并未深究。

　　天外行者来历神秘，大多不愿多言，此乃常情。

　　他叹道：“混沌险恶，道友能在那等凶物爪下生还，已是侥天之幸。”

　　我黑石部落地处偏远，资源匮乏，唯有这粗陋之地可供道友暂歇养伤，还望道友莫要嫌弃。”

　　“祭司言重了，能得栖身之所，已是幸事。”

　　向之礼回道，目光扫过石室，“贵族于此艰难之地扎根，繁衍生息，更令向某钦佩。”

　　正说话间，石室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喧闹声，夹杂着孩童的嬉笑与食物的香气。

　　石坚祭司笑道：“已是晚食时分，部落简陋，唯有些粗粝食物。”

　　道友若不觉污秽，不妨一同用些，也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向之礼本欲推辞，他早已辟谷，寻常食物于他无异于杂质。

　　但转念一想，借此机会了解此地风土人情，或许能更快融入，便点头应下：“那便叨扰了。”

　　在石坚祭司的搀扶下，向之礼走出石室。

　　避难所中央的空地上，已然燃起了一堆篝火——并非凡木，而是一种能持续散发温和热力的“暖石”。

　　所有黑石部落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幼，约莫百余人，皆围坐在篝火旁。

　　看到向之礼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好奇、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岩罡等人也在其中，见到向之礼苏醒，脸上露出憨厚而欣喜的笑容。

　　空地的中央，架着一口巨大的石锅，里面熬煮着浓稠的、颜色灰暗的糊状食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苔藓清苦与些许腥气的味道。

　　另有几个妇人正在分割着几块风干的、肉质看起来颇为粗糙的星兽肉干，分发给众人。

　　食物很快分配完毕，每人面前都有一碗糊糊和一小块肉干。

　　没有人争抢，秩序井然。

　　孩子们小口小口地吃着，脸上带着满足。

　　大人们则一边进食，一边低声交谈，目光偶尔会瞥向坐在石坚祭司身边的向之礼。

　　石坚祭司将一碗糊糊和一块肉干推到向之礼面前，略带歉意道：“部落贫瘠，只有这些‘地衣糊’和‘风干蜥肉’，道友……”

　　向之礼看着碗中那寡淡甚至有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又看了看周围那些遗民脸上纯粹的珍惜与满足，心中微微触动。

　　他端起碗，象征性地喝了一小口。

　　口感粗糙，灵气几近于无，但他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在仙界难见的、为了生存而凝聚的坚韧。

　　“味道尚可，多谢款待。”

　　向之礼放下碗，看向石坚，“祭司，向某初来乍到，对此地风物颇为好奇。”

　　不知这古界……如今是何光景？

　　像黑石部落这般的遗民，生存可还艰难？”

　　石坚祭司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叹了口气道：“道友既是天外行者，想必也看出此界法则破碎，混沌肆虐，远非宜居之地。”

　　我遗民一族，据传乃是上古神魔后裔，血脉日渐稀薄，只能依靠先辈留下的图腾祖石与微薄的血脉之力，在这星骸荒地间挣扎求存。”

　　他指了指中央那块灰白色的祖石，继续道：“如我黑石部落这般的小型部落，古界边缘不知凡几。”

　　我们狩猎最低阶的星骸兽，采集混沌地衣，与天争，与地争，更要与随时可能出现的混沌风暴、强大星兽，乃至……其他不怀好意的流亡者争斗。”

　　每一次外出狩猎，都可能有人再也回不来。”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一股深沉的无奈与悲凉。

　　周围的族人听着，也都沉默下来，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

　　“就没有更强大的势力庇护吗？”

　　向之礼问道，他想到了星塔。

　　“庇护？”

　　石坚祭司摇了摇头，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有，自然是有的。”

　　统治古界大部分膏腴之地的，是‘星塔’。

　　他们拥有完整的传承，强大的力量，据说核心区域的遗民，生活远比我们优渥。

　　但像我们这等边缘部落，血脉稀薄，难入星塔之眼。

　　他们每隔数年，会派遣使者前来举行‘启灵仪式’，检测少年资质，若能点亮祖石三芒以上，便有资格被带走。

　　只是……我黑石部落，已有近百年，未曾有子弟被选中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对星塔的向往，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无奈。

　　向之礼默默听着，对古界的格局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这是一个更加原始、更加残酷的世界，血脉与力量决定了一切。

　　底层遗民的生存，远比仙界底层的散修更加艰难。

　　“启灵仪式……”

　　他心中微动，想到了自己那“先天金骨”的资质，若是在这黑石部落的祖石前测试，不知会引发何种动静？

　　不过他暂时压下了这个念头。

　　篝火噼啪作响，晚宴在一种略显沉重的气氛中接近尾声。

　　向之礼看着这些在绝境中依旧保持着团结与希望的遗民，忽然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向某承蒙贵族相救，无以为报。”

　　于修行之道略知一二，或可对贵族少年稍作指点，不知祭司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石坚祭司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岩罡等猎人更是激动得差点站起身。

　　一位深不可测的天外行者，愿意指点他们修行？

　　这简直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道友……此言当真？”

　　石坚祭司声音颤抖。

　　“自然。”

　　向之礼颔首。

　　刹那间，整个避难所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所有族人看向向之礼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与感激。

　　向之礼面色平静。

　　他此举，既是回报救命之恩，也是在此地播下一颗种子，为将来可能需要的“香火情”做准备。

　　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些血脉稀薄的遗民，在他的指点下，能否走出一条不同的路。

　　夜色渐深，篝火渐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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