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讨债

　　那扇由一整块凝固星陨石铸就的巨门，既非金石，也非玉质，门体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宛如星河轨迹的暗色纹路。

　　随着门缝的开启，那股混杂着远古草木清香与腐朽血腥的淡金色雾霭，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门口的林野与青玉使笼罩。

　　林野没有丝毫迟疑，一步踏入其中。

　　就在他身体越过门槛的刹那，身后那百余道熊熊燃烧的魂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光焰急剧收缩，发出阵阵哀鸣。

　　噗噗噗的轻响声中，大半魂火应声而灭，最终只剩下三十六道残焰，如风中残烛般在他背后摇曳，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袭来，但林野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他清楚，这药园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领域，压制着一切外来者的力量。

　　青玉使紧随其后，一步踏入。

　　她感受到的压制远不如林野那般强烈，但依旧让她体内的灵力运转变得滞涩。

　　她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之物，那是一枚入手冰凉的青铜令片，上面用古篆雕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判”字。

　　这是老师青玉判临终前，塞进她手中的最后一件东西，当时老师气息奄奄，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嘱咐：“若他……林野，真的进入了归墟药园，便将此物……交予他。”

　　药园之内，没有日月，也无星辰。

　　穹顶是一片混沌的漆黑，唯一的光源，是前方小径上悬浮着的九盏古朴琉璃灯。

　　每一盏灯都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晕，恰好照亮脚下一段路。

　　而在每一盏琉d璃灯的正下方，都盘坐着一具早已干枯的骸骨。

　　这些骸骨姿势各异，有的昂首望天，有的低头抚胸，但无一例外，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三百年来各大宗门的顶尖服饰，胸口处，则无一例外地嵌着半块破碎的归墟令。

　　他们是历代的问鼎胜者。

　　就在这时，一阵苍老而虚幻的声音，伴随着淡金色的雾气从前方飘来，仿佛从三百年的时光尘埃中传来：“三百年前，老夫也和你一样，站在这里，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的胜者。”

　　风烬老者的残魂身影在雾中缓缓凝聚，他那枯槁的手指，指向深处那片更浓的黑暗，“他们将这里称之为‘问道之地’，呵呵……问道？其实是‘喂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悲凉，“每一代所谓的问鼎魁首，不过是为这药园选出的最新鲜的祭品。只有将自己的道心、执念、乃至存在本身都彻底献祭给它，才能换取那虚无缥缈的一丝突破契机，成为它新的养料。”

　　林野的目光扫过那九具枯骨，心中早已掀起的波澜此刻反而彻底平复，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浓雾：“所以，太上长老费尽心机逼我参加问鼎之战，不是为了在战台上名正言顺地除掉我，而是为了将我这个‘最完美’的祭品，亲手送到这里来献祭？”

　　话音未落，前方第三盏琉璃灯下，光影一阵扭曲。

　　一个身穿素白长袍的女影悄然浮现，她的面容赫然是伊芙琳，清晰无比，美丽依旧，但那双眼眸却空洞死寂，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宛如两颗不会发光的玻璃珠。

　　“星轨之钥已现，守门人当归位。”她的声音平直而机械，不似人言，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宣告，“完成三重献祭，方可承接天命。一献执念，斩断尘缘；二献道基，重塑仙骨；三献真名，归于大道。”

　　随着她的话语，她轻轻抬手，林野面前的空中，凭空浮现出三道巨大的光门。

　　第一道光门中，雷光闪烁，映出的是雷奴儿在天雷下微笑着化为光点消散的最后一幕，那句“少主，活下去”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第二道光门里，炉火熊熊，铜心老者佝偻着背，正一锤一锤地为他敲打着那块无字墓碑，碑成之日，便是他生机断绝之时。

　　第三道光门内，断剑峰上，风烬子一剑斩断自己的本命灵剑，将所有传承与希望都寄托于他，随后身影落寞地走向宗门禁地。

　　这三段记忆，是他心中最重、最不可触碰的执念。

　　伊芙琳的化身毫无感情地看着他：“入此三门，献上你的过去，你将获得新生。”

　　然而，林野非但没有前进，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仅存的三十六道魂火残影骤然汇聚于剑尖，没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反而像引线般被点燃。

　　“以我执念，焚我残魂——【执念焚燃】！”

　　魂火并未熄灭，而是在一种诡异的燃烧中，强行催动了他的另一项神通。

　　“【时间残响】！”

　　林野的双眸中，时光仿佛在倒流，他死死盯着那三道光门中的画面，试图回溯到记忆的最源头。

　　然而，就在画面即将追溯到核心的瞬间，每一道光门的尾端，都有一缕微不可察的星辉一闪而过，如同一支无形的笔，悄然篡改了记忆的脉络与情感的落点。

　　那原本代表着守护、牺牲与传承的温暖记忆，在星辉的扭曲下，竟多了一丝“枷锁”与“负担”的意味。

　　一股寒意从林野的脊背直冲天灵盖！

　　“原来如此……”他猛然醒悟，眼中的杀意化为实质，“这不是献祭，这是抹除！你们根本不想要我的道心，你们是要烧掉我的记忆，篡改我的认知，让我变成一具忘记自己是谁的行尸走肉，成为下一个像你一样的‘空白守门人’！”

　　怒吼声中，林野反手一剑，没有选择任何一道光门，而是以一个刁钻至极的角度，狠狠劈向了距离他最近的第一道光门边缘！

　　青冥剑应声而动，剑脊上的龙纹在这一刻骤然亮起，发出一声震彻神魂的龙吟。

　　那看似虚幻的光门，在剑锋下竟发出了金石交击之声，溅射出的不是光屑，而是一缕缕扭曲的星辉！

　　这些星辉仿佛拥有生命，试图缠绕上青冥剑，却被那一声龙吟震得寸寸碎裂，甚至有一部分星辉沿着无形的轨迹倒卷而回，狠狠地反噬在白袍女影的身上！

　　刹那间，整座归墟药园都为之剧烈震颤了一下，悬浮的九盏琉璃灯齐齐熄灭了一瞬，又在下一刻猛然亮起，光芒摇曳不定。

　　白袍女影的身形一阵扭曲模糊，那机械空洞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惊愕的情绪：“你……不该能破解星轨的‘改写’……”

　　与此同时，林野的左手掌心，那星辰与火焰的双生烙印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跳动，灼热的刺痛感传来。

　　天珠久违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林野没有理会天珠的提示，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青玉使：“带一句话出去——如果我三日之内没有从这里走出去，就让你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炸毁宗门圣地的那块预言石！”

　　青玉使浑身一震，

　　交代完后事，林野再不回头，毅然决然地一步踏入了那条未被琉璃灯光照亮的、通往最深处的中央小径。

　　在他身后，那扇巨大的星陨石门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巨响，轰然闭合，隔绝了内外的一切。

　　黑暗吞噬了他的身影，只余一句冰冷而决绝的低语，在死寂的药园中缓缓回荡。

　　“我不是来求仙问道的……我是来讨债的。”

　　那条通往最深处的中央小径，在黑暗中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寂静无声，深不见底。

　　林野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脚下的石板路冰冷而坚硬，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然而，这条路似乎并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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