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用嘴打游戏的传说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积水和某种不可名状的霉味，混合成一种代表“废弃”与“遗忘”的特定气息。

　　唯一的光源来自随安不知从哪个废弃设备上拆下来、勉强接通的应急灯，冷白色的光束在布满涂鸦和污渍的水泥壁上切割出摇晃不安的光斑，将众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递向隧道深处无尽的黑暗。

　　寂静是这里的主旋律，只有偶尔从极远处传来的、模糊的城市运行闷响，以及滴水击打水洼的单调节奏，反而更衬得此地的死寂令人心慌。

　　江烁靠坐在冰冷潮湿的墙壁拐角，膝上摊着一本从废弃工作站里翻出的、纸张脆黄的维修日志。

　　指尖无意识地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试图从那些早已失效的电路图和潦草的笔记里，捕捉到一丝可能与“花海”或当前处境相关的信息。

　　顾星澜坐在他旁边不远处，抱膝蜷缩着，下巴抵在膝盖上，出神地望着走廊黑暗的尽头，应急灯的光勾勒出她侧脸柔和的线条和眼底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

　　随安则守着他的宝贝应急灯和一堆拆开的零件，手指飞快地摆弄着，试图捣鼓出点什么更有用的东西，嘴里偶尔低声嘟囔着旁人听不清的丧气话。

　　而林野，是这片死寂里最不和谐的音符。

　　他离得稍远，靠在一根锈蚀的金属支柱上，低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紧抿成一条苍白直线的唇。

　　他完好的左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那只有着旧伤的右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像是在虚握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比隧道里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

　　那种静，不是休息的静，而是绷紧到极致的、一触即发的死寂。

　　突然——

　　呜——嗡——

　　一种极细微、但绝非自然产生的嗡鸣声，像无形的丝线，悄然钻入这片寂静。

　　声音极轻，却让江烁和随安几乎同时抬起了头。

　　顾星澜也若有所觉，微微坐直了身体。

　　嗡鸣声在变大，带着某种机械特有的、令人不安的规律性，正从走廊的一端，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快速接近。

　　“啧。”

　　随安咂了一下嘴，脸色更丧了，“阴魂不散……是‘清道夫’还是‘嗅探器’？”

　　他指的是EVE系统用于巡查这类废弃区域的低等自动化单位。

　　江烁合上日志，眼神锐利起来，无声地移动到走廊边缘，借着残破墙壁的掩护，向外窥视。

　　远处黑暗的走廊中，几个闪烁着微弱红点的、大约拳头大小的球形轮廓正贴地快速飞来，它们发出的扫描光束像冰冷的触须，在轨道和墙壁上反复掠过。

　　“嗅探器。三台。”他压低声音，迅速判断，“发现我们是时间问题。”

　　这些小家伙虽然攻击性不强，但一旦确认异常，会立刻召唤更麻烦的“清道夫”甚至“数据狗”。

　　必须立刻处理掉。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林野。他是团队里对这类电子设备最熟悉、理论上应对最快的人。

　　林野依旧靠着柱子，没动。

　　只是垂在身侧的右手，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指节绷得发白。

　　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威胁的来源。

　　嗡鸣声越来越近，扫描的红光已经能隐约照亮他们藏身处的入口。

　　“林野！”

　　随安急了，声音带着压不住的焦躁，“你他妈愣着干嘛呢？等它们给我们开欢送会吗？！”

　　林野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碎发下目光冷得像冰，剐了随安一眼，那眼神里的戾气和压抑的痛苦让随安瞬间噤声。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个人终端——一台经过 heavily 改装、布满划痕的平板。

　　他只用左手，笨拙地试图解锁屏幕、调出干扰程序。

　　动作迟缓，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平时轻而易举的操作，此刻却显得异常艰难。

　　手指几次滑错位置，点开了错误的界面。

　　呜嗡——！

　　第一台嗅探器已经飞到了入口处，冰冷的扫描光束猛地打了进来，从众人头顶扫过！

　　来不及了！

　　随安骂了句脏话，手忙脚乱地开始扒拉地上的零件，想找个能砸出去的东西。

　　顾星澜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向后缩去。

　　江烁眉头紧锁，目光从越来越近的嗅探器移到林野那双失控的手上，瞬间明白了什么。

　　旧伤，在极度的压力和紧张下，复发了吗？

　　就在第二台嗅探器也即将钻入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野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放弃了用手操作。

　　紧接着，他薄薄的嘴唇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开合，一连串清晰、精准、却毫无情绪起伏的指令，如同疾风骤雨般喷射而出：

　　“终端权限 delta-7！强制覆盖频段 114.514mhz！注入噪声代码：Gamma—9—3—7—Echo—Echo—Null！执行优先级最高！循环间隔 0.05 秒！确认！”

　　他的语速快得几乎让人听不清单词，只有一连串代号、数字和指令混合成的、冰冷而高效的音流。

　　每一个音节都咬得极准，没有任何犹豫和重复。

　　奇迹般地，他左手握着的终端屏幕应声亮起，界面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疯狂闪烁、跳转，一行行代码瀑布流般滚下，精准地执行着那些口述的指令！

　　几乎在同一瞬间，已经飞入藏身处、扫描红光几乎要锁定他们的三台嗅探器，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周身闪烁的红光猛地变成了混乱的杂色，发出的嗡鸣声扭曲成一声尖锐的、断断续续的哀鸣，随即像没头苍蝇一样在空中乱撞了几下，噼里啪啦地冒出细小的电火花，齐刷刷地坠落在地，滚了几圈后，指示灯彻底熄灭。

　　走廊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应急灯还在摇晃。

　　滴答。

　　一滴水珠从顶壁坠落，砸在水洼里，声音清晰得吓人。

　　随安张着嘴，手里还抓着一个不知道干嘛用的金属扳手，表情凝固在惊愕和茫然之间。

　　顾星澜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那三坨冒着青烟的废铁，又看向依旧闭着眼、嘴唇紧抿的林野。

　　江烁缓缓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

　　他看着林野，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

　　林野这才慢慢睁开眼睛，眼底有一闪而过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自虐的平静。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残骸，只是用左手默默地将终端收回口袋，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那传说……竟然是真的。

　　不是夸张的玩笑，不是粉丝的美化。

　　是用绝对冷静的头脑、恐怖的语言速度和精准度，取代失控的双手，在生死时速间，完成了一次冰冷的、精准如手术刀般的电子绞杀。

　　“卧……槽……”

　　随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林野没理他，也没看任何人，只是重新靠回冰冷的金属柱子上，再次低下头，将表情藏进阴影里。

　　那只垂下的右手，似乎颤抖得更厉害了一些。

　　走廊里只剩下水滴声。

　　以及一个刚刚被证实、却显得更加沉重和残酷的——

　　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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