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静默契约

　　“井……”

　　随安那声模糊的呓语，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冰粒，在“守夜人”眼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般的惊恐。他猛地扭头，目光死死盯向大厅西北角那片最浓重的黑暗，仿佛那里真的蛰伏着一口能吞噬一切的古老井口。

　　“……好深……”

　　呓语的余音消散在绝对寂静的空气里，却让那股无形的寒意更加刺骨。

　　“什么井？”

　　江烁立刻捕捉到“守夜人”极不寻常的反应，厉声追问。

　　直觉告诉他，这绝非随安意识混乱的胡言乱语，而是触碰到了某个极其关键的、连“守夜人”都为之色变的禁忌。

　　“守夜人”缓缓收回目光，脸上的惊惧缓缓沉淀，重新被一种极其凝重的肃穆所取代。

　　他没有直接回答江烁，而是转向那淡蓝色的谐振平台，看着上面再次陷入深层宁静的随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些知识，其本身……便是一种污染。”

　　“守夜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知晓其名，便会被其阴影所缠绕，尤其是……当它与那个‘上古遗存’联系在一起时。”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缓缓道：“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一个……代号，一个我们这些守墓人之间口耳相传的、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之前那个时代的……极端禁忌的象征，传说……那是一切‘优化’尝试的终极蓝图，也是一切归于‘绝对静默’的最终归宿。一个……理论上不应存在、更不应被触及的……逻辑深渊。”

　　“我们曾以为那只是先辈警示后人的恐怖寓言……没想到……”

　　他的目光再次扫向西北角的黑暗，声音微不可闻，“……它可能真的存在……并且……被他感知到了……”

　　随安能感知到那个被称为“井”的逻辑深渊？

　　是因为他极致的绝望与那“深渊”的特质产生了共鸣？还是因为他这把“钥匙”，无意间捅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历史地层，最终触碰到了最底部那最黑暗的沉积？

　　无论原因如何，情况都变得比想象中更加危险和复杂。

　　“合作。”

　　“守夜人”不再犹豫，他的目光锐利地看向江烁，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必须以最严格的‘静默契约’形式进行。并非出于信任，而是出于生存的必要。我们必须确保无人会因恐惧或贪婪，去擅自触碰那绝不能触碰的禁忌，从而将我们所有人……乃至外界，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抬起手，旧式制服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上面没有任何采撷环，只有一些仿佛天然生长在皮肤下的、极其黯淡的、复杂电路般的奇异纹路。

　　“以这座‘灯塔’的基岩核心起誓。”

　　“守夜人”的声音变得庄重而古老，仿佛在吟诵某种失传的祷文，“以‘普罗米修斯’残存之火起誓。以我们共同畏惧的、那沉睡于‘井’中的寂静之名起誓——”

　　他手腕上的纹路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与脚下岩石同频共振的灰白色光芒。

　　契约内容：

　　“一、共享关于‘上古遗存’及‘井’之象征的一切非直接禁忌知识，以规避风险为首要目的。”

　　“二、关于‘钥匙’（随安）的任何操作、研究、解读，必须由双方一致同意，以不刺激‘深层回响’为绝对前提。”

　　“三、在此静默区内，互不为敌，资源共享，共同防御外来威胁。”

　　“四、若一方违背契约，试图独自触碰禁忌或危害另一方，将承受‘基岩之重’与‘寂静之噬’——其存在将被此地方量彻底同化、静默，永世放逐于现实之外。”

　　随着他的誓言，整个圆形大厅微微震颤起来，脚下传来低沉而浩瀚的岩石摩擦声，仿佛整座废墟真的活了过来，成为了这场契约的见证者和执行者。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沉重如山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一种远超法律或道德约束的力量，一种基于地底深处某种古老机制和共同恐惧的、近乎魔法的束缚。

　　江烁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意识之上，并不痛苦，却无比清晰，仿佛有一双来自地核深处的眼睛，自此将永远注视着他的灵魂，衡量着他的每一个决定。

　　他看向其他同伴。

　　顾星澜脸色苍白，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誓言的分量。

　　“博士”则是又惊又惧，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学术狂热。

　　“幽影”和“堡垒”虽然沉默，但身体姿态表明他们也接受了这约束。

　　“我们接受。”

　　江烁代表所有人，沉声回应。

　　没有其他选择。

　　在这远超理解的威胁面前，这是唯一能建立脆弱信任的方式。

　　“契约成立。”

　　“守夜人”手腕上的纹路光芒黯淡下去，大厅的震颤也随之平息。

　　那股无形的威压依旧存在，却不再令人窒息，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冰冷的“秩序感”。

　　“现在，”守夜人的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凝重，“第一项共享：根据传说，‘井’的周围，不允许存在任何形式的‘噪音’或‘无序’。任何试图探查它的行为，任何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任何异常的数据活动，都可能被视作需要被‘静默’的杂讯。”

　　他看向平台上的随安：“而他，目前就是最大的‘杂讯源’。我们必须尽快降低他的‘回响’强度，不是通过治愈，而是通过……伪装和分流。”

　　“如何伪装？如何分流？”江烁追问。

　　“这座‘灯塔’深处，有一间‘同频室’。”

　　“守夜人”解释道，“是‘普罗米修斯’时代用来模拟极端静默环境、测试设备稳定性的地方。我们可以将他暂时移入那里，利用那里的环境，模拟出类似‘背景噪音’的状态，欺骗可能存在的深层感知机制。”

　　“同时，我们需要尝试搭建一个临时的‘回响分流器’。”

　　“守夜人”继续道，目光扫过“枢机”和“博士”，“利用这里残存的古老设备，结合你们外界的技术，将他身上那过于强烈的、混杂的回响能量，引导出一小部分，进行可控的、极小规模的分析，以便我们更准确地评估其构成和风险。这需要极高的精度，绝不能引发二次爆发。”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

　　但似乎是当前唯一可行的、积极应对的策略。

　　“堡垒”负责转移随安，在“守夜人”的指引下，走向大厅另一侧一扇更加隐蔽、由整体岩石雕刻而成的厚重石门。

　　“博士”和“枢机”立刻开始工作，检查周围那些锈蚀的古老设备接口，尝试与“枢机”携带的有限外部设备进行对接，讨论着分流器的可行性方案。

　　江烁和顾星澜跟在“堡垒”身后，走向那间“同频室”。

　　石门缓缓开启，后面并非房间，而是一条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深不见底，散发出一种比大厅更加极致、仿佛连时间都能冻结的绝对寂静。

　　就在“堡垒”抱着随安，准备小心翼翼地步下石阶的瞬间——

　　平台上的随安，似乎因为移动的颠簸，再次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呓语。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词语，而是一句完整的、带着某种奇异顿悟语调的句子：

　　“……噪音……也是……坐标……”

　　呓语落下的瞬间。

　　嗡……

　　所有人手腕上，那枚已经许久没有异常反应的采撷环，突然同时剧烈闪烁起刺目的红光！

　　不再是代表情绪的彩光，也不是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而是最高级别的、EVE系统中最原始的——

　　紧急威胁警报信号！

　　红光疯狂闪烁，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染血。

　　然而，采撷环的屏幕上，却没有显示任何威胁来源、任何警报说明。

　　只有一行不断重复刷新的、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乱码：

　　【……###……井……###……观测……###……】

　　“守夜人”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猛地看向西北角的黑暗，眼中充满了极致的不解与恐惧！

　　“不可能……契约刚立……静默区尚未解除……EVE的信号怎么可能……”

　　他的话音未落。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液体滴落声，从那片西北角的、最深沉的黑暗中，突兀地传来。

　　嗒。

　　仿佛一滴冰冷的水珠，滴落在了无光的深潭之中。

　　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里，这声音，清晰得令人心脏骤停。

　　......

　　ps：2025.9.20 am 2：18 做噩梦吓醒了睡不着 爬起来码字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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