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星夜悟道

　　夜色如墨，坠星原上空星河低垂，仿佛伸手便可摘取星辰。三人远离了厮杀之地，在一处相对隐蔽的环形陨石坑底暂作休憩。

　　坑底中央，长生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周身气息却并不平静。裂风剑横于膝上，剑身那些细微的金丝在星辉下隐隐流动，与他体内奔腾不休的罡煞金气相互呼应。

　　白日里那场血腥搏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敌人临死前惊骇的眼神、温热血液溅在脸上的触感、裂风剑撕裂血肉骨骼的反馈、以及杀戮时那种冰冷又炽热的奇异状态…种种画面交织，冲击着他的心神。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了结如此多的性命。虽是被迫自卫，但那种掌控生死、剥夺生命的感觉，依旧带来巨大的冲击。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伴随着罡煞金气的运转，悄然在他心底滋生，让他周身的气息都带上了几分躁动与锋锐，仿佛一柄出鞘的凶剑。

　　幽璃静立于不远处一块高耸的陨石上，月光勾勒出她清冷绝世的轮廓。她感知着长生身上那丝不稳的气息与隐约的戾气，黛眉微蹙，下意识地向前迈出半步，却又停住。修行之路，心魔需自渡，外人过多干预，反而不美。但她袖中的手，却已悄然捏了个清心宁神的法诀，以备不时之需。

　　玄尘子则靠在一块岩石旁，看似打着盹，实则神识时刻关注着长生的状态，浑浊的眼中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长生此刻，正经历着内心巨大的波澜。杀戮带来的不适与后怕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力量的迷茫。力量越强，杀戮越易，是否终有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视人命如草芥、只知追求力量的魔头？就像那些追杀他们的人一样？

　　这迷茫一起，体内奔腾的罡煞金气顿时变得紊乱，那丝戾气如同找到了温床，猛地壮大，试图侵蚀他的心神！裂风剑也发出不安的嗡鸣，剑锋上的煞气愈发浓烈！

　　就在他心神即将失守的刹那！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幽璃那双清冷却总带着一丝悲伤与迷茫的眼眸…

　　浮现出玄尘子看似玩世不恭、却总在关键时刻指引方向的深沉…

　　浮现出小石村父母慈祥的脸庞、丫头纯真的笑容…

　　甚至浮现出那破碎记忆中，无尽血色花海里，那个决绝背影发出的、充满不舍与守护的叹息…

　　“力量…为何而用？”

　　“剑…因何而挥？”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悄然响起。

　　是为了杀戮吗？

　　是为了欺压弱小吗？

　　不！

　　是为了守护！

　　守护在意之人！

　　守护心中之道！

　　是为了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拥有活下去、弄清真相、守护珍视之物的资格！

　　心中的迷茫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迷雾，瞬间清明！

　　那滋生的戾气，在这份明澈坚定的道心面前，如同雪遇骄阳，瞬间消散瓦解！

　　与此同时，他膝上的裂风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但那光芒不再是之前的凶戾锋锐，而是变得内敛、沉凝、通透！剑身那些金丝如同活了过来，流淌汇聚，竟在剑脊处隐隐形成一道笔直、坚定、宁折不弯的淡淡光痕——那是他明澈剑心的映照！

　　嗡——！

　　剑心通明！

　　人剑共鸣！

　　长生周身躁动的气息瞬间平复下来，变得圆融贯通，更加凝练厚重！那层困住他许久的炼气五层巅峰壁垒，在这番心境突破与力量掌控的升华下，轰然洞开！

　　磅礴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牵引，疯狂涌入他体内，转化为精纯的罡煞金气，丹田气海再次扩张！

　　炼气六层，成！

　　而且，并非简单的突破，其灵力之精纯凝练，远超同阶，更带有一股斩破虚妄、明见本心的剑意锋芒！

　　长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光湛然，清澈坚定，再无半分迷茫与戾气。他轻轻抚摸裂风剑，剑身温顺地低鸣，仿佛与他心意相通。

　　“恭喜啊，小子。炼气六层，还顺带凝炼了剑意种子，算是真正踏入了剑修的门槛。”玄尘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剑乃百兵之君，宁折不弯。但最重要的是握剑的人。心正，则剑正；心邪，则剑魔。你能明悟此点，胜过十年苦修。”

　　幽璃也从陨石上飘然而下，清冷的眸光落在长生身上，感知到他身上那股通透坚定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释然。她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道长、仙子护法。”长生起身，恭敬行礼。他知道，方才若无二人在旁，自己心境失守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玄尘子摆摆手，又道：“既然突破了，正好，那古修洞府的消息，或许可以去探一探了。风吼崖深处的罡风，对你如今的修为和剑意，应当是最好的磨刀石。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长生眼睛一亮，用力点头。经历了心境蜕变，他此刻信心倍增，对前路充满了期待。

　　幽璃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淡淡道：“何时动身？”

　　“明日便去！”玄尘子一锤定音。

　　是夜，长生并未再修炼，而是靠着岩石，望着头顶璀璨的星河，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裂风剑。心境突破后，他感觉与这片天地，与手中的剑，甚至与身旁静坐的仙子，都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联系。

　　他偷偷看了一眼不远处闭目打坐的幽璃，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清辉，美得有些不真实。他忽然想起怀中那对泥人，想起她收起泥人时那声轻不可闻的“多谢”，心中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

　　他迅速压下心绪，暗自告诫自己：莫要胡思乱想，仙子留下是为探寻因果，自己当努力修行，方不负其守护之恩，方能早日弄清一切。

　　只是那悄然种下的心思，又岂是轻易便能完全压制的？

　　幽璃虽闭着眼，却仿佛能感受到那缕细微的、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以及那少年迅速收敛的心绪。她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心中那潭沉寂万年的古井，似乎因这星光，因这少年，又悄然荡开了一圈微澜。

　　玄尘子将两人的细微反应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狡黠笑容，仰头灌了一口酒，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星光亮，月儿明，照见那小郎君…道心坚，剑意凝，前路漫漫伴仙行哟…”

　　星辉静谧，荒原无声。

　　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剑，也握住了心中的道。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剑心已明，便无惧风雨。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

　　三人收拾停当，再次向着那罡风凛冽、隐藏着未知的古修洞府的风吼崖深处，进发。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数道诡异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昨日休憩的陨石坑底。为首一人，赫然便是那日在星辰阁外窥探、后又消失的修士！

　　他仔细检查着地面留下的细微痕迹，尤其是感应到那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精纯独特的罡煞剑意时，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没错…就是这股气息…与少主描述的一般无二！还夹杂着一丝纯净的鬼仙之力和深不可测的晦涩气息…”他低声对身后几人道，“他们往风吼崖深处去了！立刻传讯给少主！鱼儿，终于要进网了！”

　　几道身影迅速消失在荒原之上，如同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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