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说她是贼，却把江山还给了人

　　太极殿的蟠龙柱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云苏微的轿辇停在丹墀下时，阶前已跪满了顶冠束带的朝臣。

　　王秉文作为言官首座，白须被风掀起，手里的朝笏重重叩在青石板上：监国殿下！

　　云氏女私闯皇家禁地，又查探前朝秘辛，此等大逆之罪——

　　王大人。云苏微掀帘而下，月白医袍沾着晨露，发间只插一支素银簪，您要参的逆罪，臣女亲自领了。

　　满殿抽气声如潮。

　　离玄烬从殿内走出，玄色蟒纹大氅在风中翻卷，他站在云苏微身侧半步，目光扫过跪了一地的官员：让她说。

　　云苏微上前两步，玉笏抵在额间。

　　丹陛下的铜鹤香炉飘起青烟，模糊了她的眉眼：臣女有三罪。

　　其一，私探定国公府后院承天井，触皇家禁；其二，查前朝玉牒，窥皇族秘辛；其三......她顿了顿，从衣襟里取出那方羊脂玉玺，臣女乃前朝末帝次女明安公主之女，血脉里流着前朝皇室的血。

　　哗——

　　王秉文的朝笏坠地。

　　几个老臣踉跄着要扶他，却见他直勾勾盯着玉玺，喉结滚动：这...这是受命于天的螭纹！

　　前朝玉玺失踪百年，竟在你手里？

　　是先母明安公主藏于井中。云苏微抚过玉玺上的裂痕，当年新帝登基，先母身怀六甲，被乱军围在承天井下。

　　她跃入井前，将玉玺塞进臣女襁褓，说活下去，别让他们找到你她抬头看向龙椅，定国公府说先母投井是因癔症，实则是为保臣女周全，替我顶了前朝余孽的罪名。

　　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狗三带着二十几个流民扒着宫墙往里挤，他敞着衣襟，露出胸口苏济堂的药印：放屁！

　　云医卿救过老子的命，她要是逆贼，老子第一个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就是！人群里有人举着药罐喊，上个月大疫，云医卿在西市支了三十口药锅，我家娃喝了她的药才活下来！

　　肃静！司礼监公公尖着嗓子喊，可宫外的声浪还是涌进殿里。

　　云苏微望着那些涨红的脸，突然笑了：各位大人要论正统，臣女便说个明白——前朝覆灭时，先母抱着臣女在井底躲了七日，井外是新帝的追兵；臣女长到三岁，定国公府的嬷嬷拿针扎我手心，逼我背乱臣贼子人人得诛；后来臣女学医救人，百姓举着香拜我，说云医卿是活菩萨

　　她举起玉玺，在晨光里转了个圈：这方玉，刻的是受命于天；可百姓手里的药罐，刻的是救命于危。

　　若正统是这方玉，臣女确实是贼；若正统是百姓的命......她将玉玺轻轻放在龙案上，臣女把这江山，还给真正的主人。

　　离玄烬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银镯——那是他在她初入王府时送的，刻着生死与共四个字。

　　王大人。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昨日还在折子上写云医卿悬壶济世，当封护国医正，今日便要拿前朝血脉治她的罪？

　　王秉文老脸涨得通红，突然踉跄着跪到云苏微面前：老臣愚钝！

　　当年先皇后难产，是您母亲求来承天井的水保下龙胎；如今您救的，是大衍的百姓！

　　这正统二字，从来不在玉玺上，在人心！

　　他重重叩首，朝冠上的东珠撞在地上，碎成八瓣。

　　殿外的百姓突然跪了一片。

　　狗三抹着眼泪，把怀里的药罐举得高高：云医卿是贼？

　　那我们都是贼的同党！

　　同党！同党！

　　山呼海啸的声浪撞得蟠龙柱嗡嗡作响。

　　云苏微望着那些仰起的脸，突然想起小满月说的井里有星星在哭——原来这星星，从来不在井底，在人间。

　　离玄烬将她的手攥得更紧，凑到她耳边低语：本王说过，要让百姓把前朝余孽供成金漆匾额。

　　现在看来......他勾了勾唇角，他们要把你供成活神仙了。

　　云苏微偏头看他，晨光里他眼底的暗潮已化作春水：那七殿下呢？

　　要把我供成什么？

　　供成心尖上的人。他的拇指擦过她眼角，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供一辈子。

　　殿外，民望钟再次响起。

　　这一回，钟声里没有沉郁的震颤，只有清越的回响，像要撞破千年的雾霭。

　　云苏微望着那口钟，突然明白——所谓正统，从来不是血脉的延续，是人心的归依。

　　她把前朝的玉玺还给了大衍的龙案，却把更珍贵的东西，还给了天下百姓。

　　传旨。离玄烬转身看向司礼监，封云苏微为护国医正，掌太医院；追封明安公主为大衍义烈长公主，入太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玉玺上，至于这方玉......他看向云苏微，眼底漫开笑意，就放在苏济堂当镇堂之宝。

　　百姓要看，便让他们看个够。

　　云苏微愣了愣，随即笑出声。

　　她知道，离玄烬这是要把前朝的符号，变成大衍的民心碑。

　　退朝时，阳光正好。

　　云苏微走出太极殿，见小满月蹲在宫门口，正把草叶编成小蚂蚱。

　　他抬头看见她，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姐姐，井里的星星不哭了。

　　她蹲下身，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羊角辫。

　　远处，狗三正带着流民往宫墙上贴告示，上面是她亲笔写的苏济堂每日施药，不分贵贱。

　　离玄烬的大氅突然罩在她肩上，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像一道永不熄灭的火：后悔吗？

　　把身世摊在暗处。

　　不后悔。云苏微仰头看他，眼里有光在跳，从前我是鬼手神医，是冲喜王妃；现在我是云苏微，是大衍的护国医正。她指了指远处的百姓，更重要的是，我是他们的云医卿。

　　离玄烬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

　　风卷着他的衣摆，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投在青石板上。

　　这一日，太极殿的玉阶上，一个曾被视为前朝余孽的女子，把江山还给了它真正的主人；而那个曾扮作痴傻王爷的男人，终于握住了他最想要的——不是龙椅，是身侧人的温度。

　　民望钟的钟声里，大衍王朝的新章，就此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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