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天台上的降落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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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砚舟扶着岑晚秋的手臂走出手术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脚下的地面仿佛在不停晃动。三个小时的高度精神集中,加上两次强行预演对大脑的透支,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体力。走廊顶灯散发着一种毫无生气的、外科手术般的惨白,刺得他眼球生疼。不远处,两名保安正押着张明向走廊另一端走去,那个背影僵硬,没有回头。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动了一下,他费力地掏出来,屏幕上是林夏简洁的讯息:「直升机已起飞,目标正在撤离。」

  他抬起头,视线有些模糊地聚焦在电梯上方跳动的红色数字上。天台,还在往上两层。

  “你不能再去了。”岑晚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她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臂弯,支撑着他大部分重量,“刚才为了在手术里万无一失,你连续用了两次预演,神经负荷已经到极限了。齐砚舟,你现在连站稳都困难。”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郑天豪要走,那些能钉死他的证据,也会跟着他一起消失。”

  她没有再浪费口舌阻拦,只是将一个冰冷的物体塞进他手里——那是他的手机。“周正海刚来的电话,”她的语速很快,“他在医院后门发现一辆形迹可疑的黑色商务车,车牌被泥巴故意糊住了。他刚靠近,就被车里的人强行拖了上去。”

  齐砚舟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脑内的嗡鸣,带来一种残酷的清醒。

  “叮——”

  电梯门缓缓开启。他挣脱岑晚秋的搀扶,独自走进狭小的空间,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厢壁,闭上双眼。身体内部仿佛被彻底掏空,只余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的回响。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钢针在持续扎刺。但他清晰地感知到,在那近乎枯竭的精神深处,还压榨着最后一份力量,足够支撑他再开启一次,短短几秒的预演。

  ——预演,启动。

  破碎的画面如失控的胶片般在脑海中飞速闪现:

  天台那道沉重的铁门虚掩着,留出一道危险的缝隙,狂风从中呼啸灌入;

  直升机巨大的旋翼搅动着空气,掀起一阵阵压迫性的强气流,地面上的灰尘和碎纸屑被卷起,疯狂舞动;

  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站在天台边缘,手里死死攥着另一个人的衣领,几乎要将对方推出护栏之外;

  而最致命的,是那人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装置,它的金属卡扣在狂风的持续撕扯下,正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松动,随时可能脱离。

  三秒。

  画面戛然而止。

  他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着,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原本就微微颤抖的右手此刻抖得更加厉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如同拉风箱,但极致的消耗之后,思维却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清晰状态。

  电梯再次发出“叮”的一声轻响,稳稳停在顶层。

  门开的瞬间,狂暴的风声混合着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他踉跄了一步,肩膀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借力稳住身形。通道尽头,安全门缝隙里透出的,是都市阴天特有的、灰白而压抑的天光。

  他一步一步,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过去,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天台上,风势骇人。一架直升机悬停在不足十米外的半空,旋翼撕裂空气的巨响几乎要震破耳膜。螺旋桨下压的气流如同一堵无形的、充满恶意的墙壁,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张明站在最危险的边缘地带,左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掐着周正海的脖子,将他大半个身子都按在了护栏之外。周正海脸色呈现出缺氧的青紫色,一只手青筋暴起地抓着护栏边缘,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的西装外套被风吹得疯狂翻飞,领带早已不知被卷到了何处。

  “齐砚舟!”张明扭过头声嘶力竭地大吼,声音在风中被撕扯得破碎,“别再往前了!再动一下,我立刻把他扔下去!”

  齐砚舟没有停下。他顶着强风,又艰难地向前迈了几步,勉强站定,抬手用袖子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

  “你不是要逃吗?”他提高了音量,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有些不真实,“怎么还在这儿专门等我?”

  “少他妈跟我装傻!”张明的情绪显然已处于崩溃边缘,他怒吼着,五官扭曲,“我知道你查到了!那份加密文件你肯定看过了对不对?郑天豪根本没打算接我走!他让我在这儿拖住你,当替死鬼,他自己早就坐车跑了!是不是?!”

  齐砚舟没有否认。他的目光如冰冷的扫描仪,迅速掠过张明腰间。那个黑色装置用一根皮带粗糙地绑着,卡扣的方向正对着直升机旋翼吹来的强风。一阵更猛烈的阵风掠过,卡扣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一下。

  “你说得对。”齐砚舟的声音平静得出奇,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轻蔑,“他就是把你当成了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你居然还真信他会带你走?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连抄袭都抄不明白,现在只能给人当狗,连舔鞋都嫌你不够格的废物罢了。”

  张明的眼神剧烈地颤动起来,那是一种被彻底戳破伪装和尊严尽失的狂怒。

  “你他妈给我闭嘴!”

  “你不就是恨我吗?”齐砚舟趁机又向前挪了半步,言语化作最锋利的刀刃,“恨我当年揭穿你学术不端,恨我抢了你自以为唾手可得的一切。可你看看你现在,连当个模仿者都不配了,只能跪在地上,祈求别人施舍一条活路。”

  “我让你闭嘴!!”张明猛地回头瞪向他,因极致的愤怒,整个身体不自觉地随着吼声转了半个圈。

  就在这一瞬间的位移——

  一股精准、强劲的阵风如同无形的重拳,狠狠撞上那个松动的卡扣。

  “啪!”

  一声清脆的,几乎被风声和引擎声吞没的轻响。

  那个黑色的炸弹装置,瞬间脱离了束缚,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轻飘飘地腾空而起,朝着直升机的方向飞去。

  张明瞳孔骤缩,下意识松开了钳制周正海的手,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但那装置已迅疾地飘出两米多远,被混乱的气流裹挟着,轨迹难以捉摸。

  周正海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腰部猛地发力,身体向下一沉,双脚顺势在地面一蹬,整个人借着风势向后滑出,敏捷地一个翻滚,成功躲到了消防梯平台的混凝土掩体之后。

  张明一抓落空,脚下因湿滑和惯性一个趔趄,险些栽倒。他惊恐地回头,正好看见齐砚舟如同挣脱枷锁的猎豹,朝他猛冲过来。

  极度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放弃了所有对抗的念头,转身就想朝直升机垂下的软梯扑去。

  然而,齐砚舟的目标并不是他本人。只见他冲刺路线猛地一变,冲向天台角落,一把抄起那架不知何时被遗忘在此处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担架床。他双手死死抓住冰凉的床架,腰部下沉,用尽全身力气,将这 irovised 的沉重武器高高举起,迎着呼啸的狂风,朝着张明的方向猛冲抡去!

  张明刚跑出一半,只觉得后背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狠狠撞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金属担架床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背心。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轻而易举地掀离了地面,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尖叫,双脚腾空,像断线的木偶般,不受控制地朝着天台边缘飞去。

  齐砚舟扔掉变形的担架床,扑过去想抓住他。

  但太迟了。

  张明的身体已然翻过冰冷的护栏,直直地坠向下方令人眩晕的城市街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齐砚舟。

  可下一秒,空中突然传来“嘭”的一声闷响!

  一团鲜艳的红色猛地炸开,瞬间充气膨胀——是一顶应急降落伞!

  那是直升机舱门外配备的紧急逃生装备,原本用绳索固定着,方才在剧烈的气流冲击下,一根固定绳意外断裂,伞包被狂风卷到了半空。张明坠落时,竟无比巧合地撞上了正在急速充气的伞体,降落伞的绳索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腿和腰部。

  他像一个人形挂件,吊在鲜艳的伞盖下,在风中无助地来回摇摆、旋转。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所有,只是声嘶力竭地朝着上方喊叫:“不是我!我不是主谋!是郑天豪逼我的!全是他指使的!伪造签名、挪用资金、找人顶罪……全都是他!你们不能只抓我!不能!”

  直升机的驾驶员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机身不安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慌忙拉升高度,试图远离这混乱的空域。

  齐砚舟走到护栏边,低头俯视。

  张明就像一只被顽童拽着线、疯狂摇摆的风筝,在摩天楼构成的峡谷间飘荡。远处,警用直升机正闪烁着红蓝警灯,缓缓逼近。

  周正海从消防梯后爬上来,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他摊开手掌,掌心是一块已经烧焦变形、只有指甲盖大小的U盘碎片。

  “他在车上,趁那些人不注意,强行塞进我手里的。”周正海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他说……这是最后一份,记录了所有海外资金流向的加密钥匙。”

  齐砚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正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紧紧靠着冰冷的护栏,手撑在锈迹斑斑的金属上,指尖传来麻痹的刺痛。心跳虽然慢慢平复,但大脑深处,仍有一根弦死死紧绷着,无法放松。

  “你还撑得住吗?”周正海看着他苍白的脸,担忧地问。

  “还行。”他简短地回答,声音疲惫,“就是有点累。”

  “你刚才那一下……是算准了风会把炸弹吹飞?”

  “嗯。”齐砚舟闭上眼,复又睁开,眼底是数据计算后的冷静,“我来之前看过精确的气象报告,今天早上平均风速四级,阵风可达六级。直升机降落时,下压气流的速度峰值能达到每秒十二米。那个卡扣是旧式设计,结构有缺陷,受力超过三点五公斤就极易松脱……风力和角度,刚好够。”

  周正海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失笑,摇了摇头:“你真是个疯子。在这种玩命的时候,脑子里居然还在算这个。”

  “我不算,”齐砚舟的嘴角勉强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微笑,但笑容很快消失,他的眉头紧紧锁起,“现在掉下去的,就是我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顶刺目的红色降落伞。

  张明还在声嘶力竭地喊叫,声音随着距离拉远和风声干扰,变得越来越微弱。警方直升机已经靠近,开始尝试接管和控制现场。

  可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齐砚舟的心脏。

  那份他拼死获取的机密文件里,明确记录着郑天豪亲自经手了数笔关键转账。可张明刚才崩溃下的供述,核心却是“伪造签名”。签名?伪造谁的签名?为什么需要张明来顶这个罪?

  还有二十年前那场彻底改变他命运的手术。

  主刀医生,既不是张明,也不是他那位德高望重的父亲。

  那个人……如今,应该还在这家医院里。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试图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将刚才天台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再预演一遍,搜寻任何可能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然而,刚一动念,太阳穴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晕厥的刺痛。

  不行了。今天的极限,真的到了。

  “我们得立刻回去。”他强行压下那股眩晕感,声音低沉,“解剖室那边,还有关键证据没有查完。”

  周正海立刻点头:“我已经通知警方彻底封锁b1层,技术科的同事正在赶来的路上。”

  两人转身,朝着安全门走去。

  刚走出几步,齐砚舟却毫无预兆地猛然停下脚步。

  一种被窥视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倏地回头,望向天空。

  红色的降落伞正在警用直升机的引导下,缓慢地下降,那抹鲜艳的色彩在灰白的天幕下,像一朵诡异而不祥的花。

  张明的脸紧紧贴着伞布,因极度的恐惧和某种未知的情绪而扭曲。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拼命地嘶喊着什么。然后,他抬起一只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笔直地指向医院大楼的某一扇窗户。

  手指的方向,决绝而精准。

  齐砚舟的心脏猛地一沉,视线顺着那个方向急速追去。

  住院部,十一楼,东侧走廊尽头,最里面的那个房间。

  深色的窗帘严密地拉着,无法窥见其内分毫。

  但那扇窗所在的方位,毫无疑问,正对着的,正是——

  手术室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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