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遇

　　1976年英国伦敦的西北部，莫广场12号

　　西里斯最后扫视了一遍这个房间，每一处角落都烙印着他从小到大的痕迹，熟悉的陈设仿佛在无声地挽留。

　　“哥哥，你去和爸爸认个道歉吧，这次爸爸他其实——”雷古勒斯站在门边，声音里带着恳切。

　　“不必了。”西里斯打断他，径直走出房门，反手将门带上，“已经不需要了。”

　　“哥哥……你到底要做什么？”雷古勒斯心头涌起一阵不安。

　　“做什么？”西里斯嘴角牵起抹怪异的笑意，“当然是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

　　西里斯最后一次踏出大门，回身将那扇象征着束缚与陈旧过往的门在身后合上。午后的阳光洒在陌生的麻瓜街道上，他深吸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感霎时流遍全身——终于不必再听那些没完没了的纯血论调，终于可以彻底告别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终于……

　　“砰——！”

　　一声巨响悍然撕裂了街道的平静。

　　一辆失控的汽车闯过红灯，如脱缰的野兽般拦腰撞上横向驶来的车辆。金属扭曲的刺耳声响尚未散去，爆炸的烈焰便已冲天而起，灼热的气浪，瞬间吞噬了西里斯。

　　“交警！快过来！这里还有两个人！”

　　“老天爷啊，这儿还有个孩子！！”

　　“动作快！快过来帮忙！”

　　一阵阵急促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地传入森比尔斯的耳中。他费力地想要辨识这究竟是何种语言，思绪却如同陷入泥沼，迟缓得无法转动。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寻找凯勒恩，身体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咦，队长，看这……好像是两个外国人啊。”

　　“什么外国人，是我们国际友人！别愣着，赶紧救人！”

　　“……”

　　“我说，这是哪儿？你们是谁？（英语）”

　　“队长，这小洋鬼子叽里咕噜说啥呢？瞧那样儿还挺生气。”一个年轻队员挠了挠头，凑到队长身边小声嘀咕。

　　“这里是什么地方？（法语）”

　　“咦？我怎么听着他好像又换了个调儿？”

　　“嘿！这边这个也醒了！”

　　森比尔斯睁开眼，看着眼前来回晃动的手，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周围嘈杂的人声断断续续地钻进耳朵，森比尔斯昏沉的意识终于清醒，他辨认出这些声音说的是中文。感谢母亲，她对于这个国家的喜爱让他也跟着学习过，至少交流不成问题。

　　“请问，”他压下喉咙的干涩，用略带生硬的中文开口，“我儿子在哪儿？”

　　“队长！这个会说中国话！”那个年轻队员惊呼，又忍不住打量森比尔斯，“我的天……他看着还没我弟大，居然都有儿子了？乖乖，这些外国人真是……”

　　“咳咳！”被称作队长的中年男子及时打断，转向森比尔斯，语气礼貌而平稳，“同志，您说的那个孩子在隔壁病房，只是轻微擦伤，没有大碍，请放心。”

　　森比尔斯目光掠过面前两人，随即转向一旁的病床。几乎就在同时，西里斯急切地探身望来。

　　“兄弟！你听得懂他们说话？”西里斯紧盯着森比尔斯，见他与那几人语言相通，灰眸中顿时燃起希望，“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听得懂，”森比尔斯改用英语回答，“他们说中文。”

　　西里斯神情一振，激动地就想下床，却忘了腿上的伤。他刚挪动身体，便被闻声赶来的护士轻轻按回床上。“别乱动！你的腿需要固定！”

　　“这点小伤喝瓶魔药不就解决了，还非得包成这样，也太麻烦了。”西里斯忍不住抱怨。

　　不过森比尔斯并未接话，他的注意力已被门口的声音吸引。

　　凯勒恩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哭闹着要找他。护士束手无策，只好抱着抽泣的小家伙走进病房。

　　一见到森比尔斯，凯勒恩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森比尔斯立刻起身过去，俯身将他接进怀里，轻柔地拍抚着他的背，低声安抚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旁的队长适时上前：“同志，打扰一下。我们需要登记一下几位的基本信息，并了解一下车祸发生时的情况。”

　　“我和家人正准备乘坐魔法部特快前往英国，突然有一辆汽车从天上掉下来，接着就爆炸了。”

　　正在记录的小队员笔尖一顿，忍不住抬起头，见森比尔斯一脸认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在问什么？”西里斯一边问着，一边拖着伤腿往床边挪了挪。

　　“他在问车祸前你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西里斯耸了耸肩，“正打算去借用老汤姆的壁炉和飞路粉，结果路上莫名其妙就倒下了。”

　　森比尔斯如实转述了这句话。小队员听完，直接把笔往本子上一搁，凑到队长身边压低声音。

　　“队长，这两个人该不会是，”他用手指悄悄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这儿有点问题吧？一个说车从天上来，一个说什么壁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要胡说八道。”队长眉头微蹙，虽然他自己也觉得这番说辞荒诞不经，但还是低声斥责了下属一句，维持着基本的职业素养。

　　森比尔斯又尝试着解释了几句关于国际巫师联合会的基本架构，以及麻瓜首相与魔法部长之间的常规联络机制。他每多说一句，面前两位穿着制服的同志眼神就愈发迷茫，随即他们的怜悯之色也越发浓重。

　　森比尔斯深吸一口气，做出了最后一次努力，语气恳切而认真：“我没有说谎。如果你们无法理解，那么……你们能联系上你们的首相吗？他一定知道魔法部的事情。”

　　话音刚落，病房内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小队员凑近队长，压低声音提议，语气带着试探：“队长，要不，咱们问问哪家医院最近接收过……呃，外国友人？”

　　“闭嘴！”队长低声呵斥，狠狠瞪了多嘴的队员一眼，随即转回头，脸上努力维持笑容。

　　“同志，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队长的声音温和得近乎刻意，“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养病，不要有心理负担。我们明天再来看望你们。”

　　说完，他拉着那名小队员，迅速而不失礼貌地退出。

　　门被关上，脚步声逐渐远去。下一秒，西里斯从他那张床凑到森比尔斯这边。

　　森比尔斯下意识地皱眉，抱着凯勒恩的手臂收紧了些，身体微微侧转，本想将幼崽与他隔开。不过，被他护在怀里的凯勒恩却似乎对西里斯很感兴趣，从肩头探出小脑袋，眼睛睁得圆圆的，毫不怯生地打量着西里斯。

　　“你们都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那两个人看我们眼神怪怪的？活像我们是从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五楼跑出来的。”

　　森比尔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我怀疑，这儿没有魔法。”

　　“你在开什么玩笑？”西里斯目光如炬地直视森比尔斯，想从对方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

　　可是没有。

　　“梅林啊，你真是给我们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

　　几番周折与沟通后，森比尔斯与西里斯最终被暂时安置在了一间靠近警察局的空置房子里。

　　这已是那位队长在现有规则下能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他动用了所有能调动的资源，查询了近期的所有失踪人口报案、入境记录，甚至联系了周边市县的同僚，结果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照片能与他们匹配，没有任何失踪报告符合他们的特征，他们的身份信息在所有的官方系统里仿佛从未存在过。就像三个凭空出现的人，不留下任何可供追溯的痕迹。

　　再加上他们身边还带着一个年幼的、需要稳定环境的孩子凯勒恩，出于人道主义因素，最终促成了眼下这个折中的方案。

　　这处闲置的公房虽然简陋，但至少提供了遮风挡雨的屋顶和基本的起居空间，远比留在警局那间临时的留置室要适合一个幼儿成长。

　　在最初的安置方案里，警方考虑到两人的年龄——一个明显还未成年，另一个也才刚成年不久，甚至还有一个小孩，是打算将他们分开送去学校，一边联系他们的国家一边寻找身世。

　　不过这个看似合理的计划却遭到了两人空前一致的激烈抗拒。

　　西里斯他无法信任这些陌生的、没有魔法的官员，更无法接受与目前唯一能证明魔法世界存在的森比尔斯被强行隔开。

　　“我们跑吧！”西里斯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我们肯定还要回去魔法界的，我不接受去他们说的那什么地方，不如直接跑了再说！”

　　森比尔斯竟然真的开始认真考虑这个方案的可行性。不幸中的万幸，他的行李箱完好无损，里面放着他积攒的各种炼金物品、魔药材料和足够的金加隆。日常用品一应俱全，他们确实拥有立刻上路的资本。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森比尔斯抬起头，迎上西里斯那混合着期待与挑衅的目光。

　　“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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