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回家的代价

　　毁灭的景象通过直播镜头，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全球数以亿计的观众面前。

　　古战场的天空不再是熟悉的颜色，而是被撕裂开一道道狰狞的黑色裂痕，如同世界这块巨大的画布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扯破。裂痕深处，是令人心悸的、不属于任何已知色彩的混沌乱流，它们翻滚着，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破碎的山岩、逸散的灵气，甚至是光线本身。大地在哀鸣，剧烈的震动从脚下传来，一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仿佛巨兽张开的嗜血大口。空气中弥漫着空间本身被撕裂时发出的刺耳尖啸，混合着远古遗留的煞气，形成足以让任何心智不坚者瞬间崩溃的绝望氛围。

　　弹幕，在那一刻，变得稀疏而混乱。

　　“世界……末日了吗？”

　　“这不是特效！这绝对不是特效啊！”

　　“六六！快跑！快想办法跑啊！”

　　“跑？往哪里跑？天都要塌了！”

　　“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人强行关闭通道引起的！”

　　“完了……两个世界都要完了……”

　　恐惧，如同瘟疫般通过无形的信号，在两个世界同时蔓延。

　　战场中心，形势岌岌可危。

　　秦羽以剑拄地，勉强支撑着身体，他浑身浴血，白衣早已被染成暗红，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那是刚才为了替六六挡下墨渊一道凌厉攻击所致。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急促，但握剑的手依旧稳定，眼神依旧锐利，死死盯着前方的墨渊，以及周围不断崩塌、缩小的安全区域。

　　墨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原本一丝不苟的长袍此刻多处破损，发髻散乱，嘴角挂着一丝血迹。他那双总是深不见底、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眸子，此刻也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死死盯着那不断扩大的空间裂痕，又猛地看向周筱雅，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看到了吗？！这就是通道崩塌的后果！空间失衡，法则湮灭！这不只是苍玄大陆的灾难，连接通道的另一端，你的世界也绝无幸理！把系统核心给我！或许……或许还能强行稳住一瞬，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他的话语中，第一次透出了不确定。这并非预演好的剧本，这是远超所有人预计的彻底崩坏。

　　“给他？然后呢？”秦羽咳出一口血沫，厉声反驳，“让他榨干最后的价值，独善其身？还是像雷擎一样，用自爆来填补这无底洞？”他看向六六，眼神决绝，“六六，别信他！一定有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哪里还有办法？

　　周筱雅，或者说六六，站在两人之间，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维度。外界的轰鸣、嘶吼、争辩，似乎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她的目光，没有看墨渊，也没有看秦羽，而是怔怔地、近乎贪婪地，望着悬浮在她正前方的直播光屏。

　　光屏上，画面因为空间震荡而剧烈扭曲、闪烁，但依旧顽强地传输着。弹幕的内容，从最初的恐惧和绝望，悄然发生了变化。

　　一条弹幕划过，带着熟悉的、属于地球某个小城市的Ip地址：“六六，撑住啊！我把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打赏了！虽然不多，你买点药！买点能保命的东西！”后面跟着一连串微小的、却无比刺眼的打赏动画。

　　紧接着，是更多，更多的声音——

　　“我是蓉城的，六六，还记得你说过想吃我们这的火锅吗？等你回来，我请你吃最正宗的！一定要回来！”

　　“我是林风！后援会的大家都在！我们正在联系所有能联系的人！坚持住！”

　　“女儿……是我的女儿吗？”这条弹幕的Id，是“等雅雅回家”。后面跟着的，是她的父亲，用并不熟练的操作，打赏出的，几乎是他这个退休老工人所能拿出的最大额度。“不管你在哪里，爸爸等你回家吃饭！”

　　妈妈没有发弹幕，但她的账号，在默默地、一次又一次地，送出平台那个最便宜的，象征鼓励的小心心礼物，一遍，又一遍，密密麻麻，铺满了屏幕的一角。

　　家。

　　这个字眼，像一把淬了火的尖刀，精准地刺入周筱雅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她穿越之初，在重伤和茫然中挣扎求生时，没有哭。她面对妖兽、面对地痞、面对宗门刁难时，没有哭。甚至刚才在生死一线的混战中，她也没有哭。

　　但此刻，看着那熟悉的、带着家乡烟火气的关怀，看着父母那笨拙却倾尽全力的支持，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回家。

　　这是支撑她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异世界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她无数次在深夜独自舔舐伤口时，心底最温暖、最明亮的光。她拼命修炼，努力直播，积攒资源，谋划飞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开那扇通往家的门。

　　现在，门就在那里，虽然摇摇欲坠，虽然濒临崩溃，但通道的另一端，确确实实连接着她魂牵梦萦的故乡。

　　代价呢？

　　她用尽全部力气，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向周围那宛如地狱般的景象——崩塌的空间，肆虐的乱流，脚下不断碎裂的大地，以及耳边传来的，更远处似乎有山脉倾倒、江河蒸发的恐怖轰鸣。

　　“看到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空间的尖啸，清晰地传入直播间每一个观众的耳中，也落入了身旁秦羽和墨渊的耳中。“如果我就这样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回家……那这些，所有的一切，都会毁灭。”

　　她顿了顿，泪水沿着沾满灰尘的脸颊滑落，冲出一道清晰的痕迹。

　　“我的世界，生我养我的地方，有我爸爸妈妈，有等我吃饭的亲人，有喜欢我、支持我的你们……还有这个世界，苍玄大陆，有我结识的朋友，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无数……无数像我们一样，努力活着的人……”

　　她的目光扫过重伤却依旧挺直脊背守护在她身前的秦羽，扫过脸色变幻不定、眼中首次出现茫然的无措的墨渊，扫过远处那因为雷擎自爆而暂时稳定、却依旧如同伤口般不断侵蚀着空间的巨大裂痕。

　　两个世界的重量，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看似单薄的肩膀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带着硝烟、血腥和空间破碎的焦灼味道，刺得她喉咙生疼。但她还是用力地，将它吸入肺腑，仿佛要将这末世的气息一同铭记。

　　然后，她转向镜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名为决绝的火焰。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如同誓言，如同悲鸣，响彻在崩塌的天地之间，也通过直播，传递到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我，周筱雅，道号六六。”

　　“我想回家……”

　　她的声音哽咽了，巨大的悲伤几乎要将她淹没，但她顽强地挺住了，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后半句：

　　“……但我绝不会用两个世界的毁灭，作为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

　　地球，华夏，某个普通的居民楼里，盯着电脑屏幕的周母，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周父红着眼圈，伸出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妻子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无比郑重地，在弹幕里打出了两个字：“好样的。”

　　直播间，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彻底爆发的、如同海啸般的弹幕洪流。

　　“六六！！！”

　　“哭了，我真的哭了！”

　　“这才是我们认识的六六！那个在异界挣扎求生还不忘整活、永远心怀希望的六六！”

　　“我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们差点成了毁灭两个世界的帮凶！”

　　“助六归家委员会呢？官方呢！快想办法！不是关闭！是帮助她稳定通道！”

　　“打赏！所有能打赏的渠道！不是为了让她逃跑！是为了让她拯救两个世界！”

　　打赏的提示音，从未像此刻这般密集，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不再是恐慌性的投喂，而是带着某种悲壮的、一致的信念。金额数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累积，兑换列表里的高阶物品图标一个接一个地被点亮，庞大的、精纯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愿力与能量，开始跨越摇摇欲坠的通道，汹涌而至！

　　与此同时，苍玄大陆，六六的身上，一股玄奥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她怀中的那枚“星辰碎片”变得滚烫，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辉，与她刚刚明悟的、源自上古“星宫”的《星衍诀》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星辉在她周身流转，隐隐勾勒出一个古老而繁复的阵法虚影，与不断崩塌的空间隐隐对抗。

　　墨渊死死地盯着那星辉阵法，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喃喃自语：“星宫定界术……竟是失传的星宫定界术！原来……原来这才是《星衍诀》与星辰碎片的真正用法？不是掠夺，而是……守护与锚定？”

　　他之前的算计、争夺，在这一刻，在这毁灭的景象和少女决绝的誓言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秦羽看着六六的背影，那背影在星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单薄，却又如此顶天立地。他手中的剑握得更紧，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坚定。他沉声道：“六六，告诉我，该怎么做。”

　　周筱雅感受着体内澎湃涌来的、来自地球的庞大能量，感受着星辰碎片与《星衍诀》的共鸣，感受着两个世界无数人的期盼与祝福，她眼中的泪水尚未干涸，嘴角却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弧度。

　　她回头，看了秦羽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诀别，有不舍，最终化为一片澄澈的清明。

　　然后，她不再看那诱惑着她、也连接着毁灭的归家通道，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灵力，连同那海啸般涌来的打赏能量，以及星辰碎片的全部力量，毫无保留地，灌注向与她灵魂绑定的直播系统核心！

　　不是关闭它。

　　不是利用它逃跑。

　　而是，以它为本源，以星辰碎片为坐标，以两个世界的愿力为能源，强行……定住这崩塌的时空！

　　“以我之魂，承两界之重！”

　　“以星为引，定时空之锚！”

　　“系统核心——给我……稳住！”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璀璨的星光光柱，猛地从周筱雅身上爆发开来，冲天而起，悍然撞入了那最大的空间裂痕之中！

　　光柱与混沌乱流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崩塌，似乎……减缓了那么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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