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舍身成仁

　　“……但我绝不会用两个世界的毁灭，作为代价！”

　　六六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崩塌的天地之间，也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每一个通过直播观看这一幕的人心上。

　　地球，无数的屏幕前，寂静无声，唯有压抑的抽泣和沉重的呼吸。那句“我想回家”勾起了多少人的共情与心酸，而紧随其后的决绝，则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人——这不是一场可以置身事外的奇幻秀，这是两个世界生死存亡的抉择。

　　“六六……”林风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画面中那个在毁灭风暴里显得无比渺小却又顶天立地的身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后援会的聊天群死一般沉寂，没有人再发“加油”或者“打赏”，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震撼、羞愧与决然的情绪，在无声地蔓延。

　　苍玄大陆，古战场遗址。

　　六六的话语余音未散，她身上爆发出的星光光柱与空间裂痕的碰撞达到了白热化。星光顽强地试图弥合裂缝，但那混沌乱流如同贪婪的巨兽，不断吞噬着星光，崩塌的速度虽然减缓，却并未停止，反而因为这种对抗，使得周围的空间结构更加脆弱，细密的黑色裂痕如同蛛网般四处蔓延。

　　“愚蠢！徒劳！”墨渊低吼一声，他试图调动残余的力量，但那源自地球的强制关闭程序引发的规则反噬依旧存在，他体内的灵力运行晦涩不堪，更别提去稳定这波及整个区域的空间崩塌了。他死死盯着六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不解，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震动。为了所谓的“大义”，连近在咫尺的归家之路都能放弃？这超出了他千万年来以自身道途为唯一准则的认知。

　　秦羽闷哼一声，再次强行提气，剑光挥洒，斩碎了几块从头顶坠落的、附着着空间切割之力的巨石碎屑。他挡在六六侧前方，为她抵御着物理层面的余波，但他的脸色已如金纸，气息紊乱到了极点，完全是在透支本源硬撑。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行动表明，无论六六做出何种选择，他都会站在她的身前，直至最后一刻。

　　而此刻，受到冲击最大的，却是雷擎。

　　他僵立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六六那句“我想回家”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与之前她揭露的上古真相——“跨界方舟计划”、直播系统乃是求救核心碎片、以及他所坚持的“天外邪魔”不过是先辈求生意志的延续——这些信息如同狂暴的洪流，将他坚守了数百年的信念堤坝冲得七零八落。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维护苍玄大陆的纯净与秩序，铲除危害世界的“异数”。可到头来，这个“异数”才是真正继承了先辈遗志、并且在两个世界面临毁灭时，选择牺牲自己归家希望来守护一切的人。

　　那他雷擎，神霄宗执法长老，一直以来又在做什么？

　　打压、追捕、通缉……甚至不惜发动“清异令”，将这样一个女子逼入绝境。

　　“呵呵……哈哈……”雷擎忽然低笑起来，笑声开始时极低，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和自嘲，随即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显得格外刺耳。

　　墨渊皱眉看向他，以为他道心崩溃，已然疯了。

　　秦羽也警惕地握紧了剑柄。

　　只有六六，在全力维持星光定锚的同时，分神瞥了他一眼。她看到了雷擎眼中那彻骨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解脱的明悟。

　　“错了……全都错了……”雷擎止住笑声，喃喃自语。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不断扩大的、吞噬一切的空间裂痕，看着在星光中苦苦支撑的六六，看着重伤仍不退的秦羽，看着脸色难看的墨渊。

　　这毁天灭地的景象，有多少是因为地球那边的妄动？但追根溯源，又何尝没有他雷擎步步紧逼、促使局势恶化的一份“功劳”？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守护宗门，守护大陆。可他的固执和偏见，却险些成为了毁灭的推手。

　　道心，在这一刻，彻底破碎。但不是走向沉沦，而是在极致的毁灭中，孕育出了一颗截然不同的种子——赎罪。

　　“守护……”雷擎低声咀嚼着这两个他曾经以为无比熟悉，此刻却感到无比陌生的字眼。他守护的是什么？是宗门的条条框框？是他自以为是的正道？还是这方生养他的天地，和这天地间无数的生灵？

　　答案，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有之前的霸道和偏执，反而变得无比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虔诚。他深深看了一眼六六，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愧疚，有赞赏，最终化为一片决然。

　　“六六。”雷擎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稳定，“你说得对。”

　　六六一怔，维持星光输出的动作都微微一顿。

　　墨渊和秦羽也讶异地看向他。

　　雷擎没有解释，他的身体开始散发出耀眼的白光，那不是星辉的清冷，而是雷霆的炽烈与暴虐！但他却在极力约束着这股力量，使其向内坍缩、凝聚。

　　“我雷擎，一生自负，恪守门规，以卫道为己任。”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雷霆般滚过战场，压过了空间的轰鸣，“今日方知，我所卫之道，狭隘如井蛙窥天！我所行之事，险些铸成滔天大错！”

　　他的气息开始疯狂攀升，远超他平时的巅峰，甚至引动了周围残存的雷霆法则，道道电蛇在他周身游走，将他映照得如同雷神降世。但这强大的力量背后，是生命本源在急剧燃烧！

　　“长老！”秦羽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呼出声。

　　墨渊瞳孔骤缩：“你要……”

　　“上古先辈，为抗寂灭劫，可倾尽所有，铸就方舟，寻求一线生机。”雷擎的声音宏大而悲壮，带着一种殉道者的狂热与平静，“我雷擎，今日便效仿先贤，以我这身修为，这具残躯，赎我罪孽，护我苍玄！”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道最大的、仍在不断侵蚀空间、连六六的星光都难以完全遏制的恐怖裂痕，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和恐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吾名雷擎！今日，便以吾血吾魂，镇此界门！”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璀璨雷光，不再是攻击任何人，而是义无反顾地、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悍然冲向了那道最大的空间裂痕！

　　“不——！”六六失声喊道，她想阻止，却根本无法分心，维持星光定锚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心力。

　　秦羽下意识踏前一步，手伸到半空，却最终无力垂下。他明白，这是雷擎自己的选择，是他道心破碎后唯一的救赎，也是目前……或许唯一能暂时扭转局面的方法。

　　墨渊怔怔地看着那道决绝的雷光，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复杂难明地叹了口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道凝聚了雷擎全部生命、全部修为、全部意志的雷光，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撞入了那混沌翻滚、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巨大裂痕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秒——

　　“轰！！！！！！！！！！！”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爆炸声，从空间裂痕内部传来！那不是物质层面的爆炸，而是法则与能量的终极释放！

　　耀眼到极致的白光瞬间吞噬了那道巨大的裂痕，甚至短暂地压制了混沌的色泽！狂暴无匹的雷霆之力如同亿万条怒龙，在裂痕内部疯狂肆虐、冲击、弥合！

　　那原本不断扩张、吞噬一切的裂痕，在这股源自于一位化神期大修士毕生修为和生命本源的自爆冲击下，猛地一滞！扩张的趋势被强行扼住，边缘处那不断剥落、湮灭的空间碎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粘合，虽然依旧布满裂痕，极不稳定，但那种急速崩溃的态势，竟然真的被遏制住了！

　　一股庞大而悲壮的能量余波以裂痕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古战场遗址。所过之处，那些较小的空间裂缝如同被熨烫过一般，暂时停止了蔓延。

　　天地间的震动，明显减弱了。

　　那刺耳的空间撕裂声，也仿佛被这惊天动地的自爆声所掩盖，变得微弱下去。

　　雷擎，这位曾经固执、霸道，视六六为异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宗门长老，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用最惨烈也是最辉煌的方式，践行了他所理解的“守护”，完成了自我的救赎。

　　他以自身的彻底湮灭为代价，为这濒临崩溃的两个世界，强行争取到了一线……极其短暂的喘息之机！

　　爆炸的余波渐渐平息，那道最大的空间裂痕依旧存在，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刻在天空，但其内部翻滚的混沌似乎平复了一些，边缘也暂时稳定下来。唯有残留的、带着毁灭与新生交织意味的雷霆气息，还在空气中滋滋作响，诉说着刚才那刹那的悲壮。

　　现场，一片死寂。

　　六六维持着星光定锚，望着那道被暂时稳定住的裂痕，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心中没有快意，只有无尽的复杂和一丝沉甸甸的敬意。

　　秦羽默默收剑，朝着裂痕的方向，微微躬身一礼。

　　墨渊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归于一种深沉的默然。

　　而地球的直播间，在短暂的死寂之后，弹幕彻底爆炸了。

　　“他……他自爆了？！”

　　“为了稳定空间裂痕……他牺牲了自己！”

　　“雷擎长老……我哭了，我之前还骂过他老顽固……”

　　“这才是真正的守护者啊！无论之前有什么恩怨，在真正的大义面前……”

　　“以生命为代价，强行稳住局面……太悲壮了！”

　　“六六！趁现在！快想办法！”

　　打赏的提示音再次如同暴雨般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和急切。人们意识到，雷擎用生命换来的时间，宝贵而短暂！

　　六六猛地抹去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比。

　　机会！这是雷擎用命换来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犹豫，将全部的心神，连同直播间汹涌而来的海量愿力与能量，以及怀中“星辰碎片”嗡鸣震颤提供的磅礴星力，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决绝，疯狂注入直播系统核心！

　　“星辰定锚！给我……凝！”

　　星光光柱再次暴涨，这一次，不再是粗暴地与裂痕对抗，而是如同温柔的织女，将璀璨的星辉丝丝缕缕地编织进那被雷霆之力暂时稳定的裂痕边缘，试图将其真正固化下来！

　　希望，在这悲壮与牺牲之后，似乎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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