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二人原以为身处中军，又有营帐阻隔，敌军冲营时必会被乱兵与帐篷所阻。待敌人察觉时，他们早已整备好千余人的防线。

　　有了这支队伍阻滞敌军，他们便有喘息之机重整溃兵。

　　岂料敌骑入营后竟径直朝他们冲来，对沿途乱兵视若无睹。

　　前方战声鼎沸，朱慕率领的骑兵却异常沉默。他们随着主将灵活穿梭，避开大股溃兵，撞飞零星散卒，如利箭般直取石抹与王全旭。

　　二人面色霎时惨白！

　　呜咽的号角与雷鸣般的马蹄越来越近。

　　紧接着，箭雨倾泻而下。

　　正惊恐望着这群黑夜幽灵的官军顿时倒下一片。

　　刹那间，怒吼、哀嚎、惊叫与仓促拔刀声混作一团。战马嘶鸣，人仰马翻，铁蹄将倒地者踏得血肉模糊。

　　王全旭反应迅捷，拽着石抹就往后方营帐奔逃，同时喝令士兵们散入帐篷间重组防线。

　　可就在他们刚冲到帐前，一道巨大的阴影已将二人完全笼罩。

　　他惊恐地抬眼望去，只见一匹骏马上端坐着一名魁梧的骑士。那人戴着古怪的面具，眼窝处的空洞映着营地的火光，犹如两簇跳动的鬼火，更添几分阴森可怖！

　　你...你是谁？

　　王全旭声音发颤。

　　虎王，朱慕！！！

　　话音未落，刀光闪过，王全旭和石抹同时被斩为两截，连招架的工夫都没有。

　　常遇春手中铁矛如电，只一招——刺！

　　每刺必取一命。有个官兵将领带着数骑冲来，常遇春眼皮都不抬，待其逼近五步之遥，猛然掷出长矛，将那将领连人带马钉死在地。随即抽刀杀入敌骑，刀光过处，人马俱裂。

　　宋清的战法更为省力。他将马刀横置鞍前，驱马冲向溃散的步卒。借着马势，刀刃所向，血花迸溅。

　　官兵经日苦战，早已精疲力竭。此刻遭夜袭突袭，阵型大乱，败局已定。

　　朱慕提着两颗首级在营中驰骋，官军士气彻底崩溃。黑旗铁骑分作数队纵横驰突，这些披甲怪兽堪称战场噩梦，非重骑或严整方阵不能抵挡。

　　溃散的官军如退潮般四散奔逃。有人趁夜色遁走，有将校愤而自刎，更多的是跪地乞降。

　　山上的红巾军目瞪口呆地望着山下乱象。朱重八突然放声大笑：是咱们的人！援兵到了！转念一想，这个方向...莫非是小九？他扭头对徐达道：天德，俺得下去瞧瞧。

　　朱慕控马缓行，目光如炬地扫视战场。战事未了，他决不容许任何漏网之鱼坏了大局。

　　这份谨慎源自他前世的性格烙印。

　　前世常有人评价他过于小心翼翼，但他始终认为谨慎并非缺点。

　　诸葛孔明一生以谨慎着称，那些人难道还能超越诸葛亮？

　　可笑！

　　突然，军营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小九吗？

　　三哥？！

　　朱慕欣喜转身。

　　是小九吗？

　　三哥？！

　　朱慕惊喜地望向军营外，只见一队人马驻足而立，为首的正是他日夜牵挂的三哥朱重八。

　　太好了三哥，你果然平安无事。朱慕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迎上前去。

　　朱重八也大步走来，两兄弟的手紧紧相握。

　　还是小九靠得住啊！

　　后方徐达感慨万千，汤和连连点头。

　　对了小九，你怎么会来这里？徐寿辉那边情况如何？

　　三哥，这事说来话长，不如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详谈。

　　离开？

　　朱重八突然停步，正色道：小九，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放弃刘大帅？

　　朱慕暗自思忖：若直言相告，三哥会不会当场翻脸？

　　但仍开口道：正是。我们兵力有限，如何能助刘大帅对抗数十万大军？

　　出乎意料的是，朱重八并未动怒，反而陷入沉思。

　　这反常的反应让朱慕心生疑惑：按照三哥往日的性格，无论是出于功利还是义气，此刻都该勃然大怒才对。

　　莫非此战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可能！

　　朱慕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深知三哥绝非意志薄弱之人。

　　这时朱重八抬起头，郑重说道：小九，你要走我不阻拦，但我必须留下。不为别的，只因今日刘大帅救了我一命。

　　朱慕诧异道，三哥，刘大帅不是被官军阻隔了吗？如何能救你？

　　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等等！

　　朱重八正要拉着朱慕上山，却发现弟弟纹丝不动。

　　朱慕回头喊道：老常！老常在哪？

　　在这儿呢。浑身浴血的常遇春应声而出，这一仗他杀得酣畅淋漓。

　　“你来收拾残局，记住，不可滥杀无辜！”

　　“俺明白。”

　　朱慕转身对重八说道：“三哥，咱们动身吧，去见你说的那人。”

　　朱重八暗自感叹：“小九如今真是出息了，颇有统帅之风。”他心中顿生紧迫，“俺这个当兄长的，可不能叫弟弟比下去。”

　　登上山岗，朱慕望见一个浑身缠满布条的人，绷带缝隙间隐约渗出血迹。此人伤势极重，连头颅都裹着纱布，却在朱慕面前挺直腰板站立。

　　“小九，这位是傅友德兄弟，奉刘大帅之命前来接应。若非傅兄弟及时赶到，咱们兄弟恐怕阴阳两隔了。”朱重八引见道。

　　听闻傅友德三字，朱慕心头一震：“这就是史书上毁誉参半的傅友德？”

　　此人前世先投刘福通，再随明玉珍，后归陈友谅，最终效忠朱重八，被讥为三姓家奴（武昌之战中，傅友德率数百勇士强攻高冠山，面颊中箭不退，肋部再中一箭仍死战夺城。此后征张士诚、定山东、克汴洛、平山西，随徐达北伐迫元廷投降；又定陕西，大破扩廓帖木儿；西取巴蜀、北扫大漠、南镇云贵，堪称大明开国第一猛将。

　　罗贯中笔下吕布的勇武形象，或许正取材于此人——同样身负叛主之名，同样有万夫不当之勇。

　　然其结局凄惨。因与蓝玉交好，蓝玉案发后遭朱元璋猜忌。洪武二十七年冬，宫门守卫傅让未佩剑囊触怒朱元璋。宴席间皇帝突然发难，命傅友德取子首级。傅友德竟真携二子头颅复命，怒斥“不过欲得吾父子头耳”后当场自刎。盛怒之下，朱元璋将傅氏全族流放边陲。

　　朱元璋虽处死了傅友德，却始终认可其卓越才能，曾亲口评价：论战功之卓着，傅友德当居首位。

　　足见其在朱元璋心中的分量。

　　然而正因傅友德才能过于出众，反令朱元璋不得不痛下 ，实乃可悲可叹！

　　朱慕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傅友德。

　　未料今生此人竟提早与三哥结缘，不知会否再度效力于三哥麾下......

　　又思及史载此人似对刘福通并无多少忠诚，是否该先下手为强？

　　横竖薅三哥人才已非首次，倒叫人有些欲罢不能，毕竟都是青史留名的良才！

　　朱慕凝视傅友德，暗自盘算。

　　傅友德同样在打量朱慕。

　　这位威震江南的虎王，他早已耳闻。

　　初见朱慕真容，傅友德不禁倒吸凉气。

　　他本已是魁梧过人的体型，眼前之人却更为高大雄壮。那身沉重铁甲披挂其身，行走山道竟轻盈如常，浑似无物。

　　的双手骨节嶙峋，却奇异的不见半点老茧。

　　傅大哥，多谢你救下三哥。

　　朱慕开口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庞，令傅友德再度愕然。

　　单看这张脸，只怕会误认作文弱书生——竟比女子还要秀美！傅友德一时词穷。

　　朱...朱大帅久仰！傅友德结结巴巴见礼。

　　朱慕佯作未见对方对自己容貌的打量，关切道：傅大哥伤势可要紧？

　　无碍！俺这身子骨硬朗得很！

　　傅友德拍胸保证却牵动背伤，顿时咳声连连。

　　二人攀谈间，朱慕发现此人确有些真才实学，兵法韬略侃侃而谈——转眼却被朱慕的博闻广识震住。

　　论见识之广博，历经前世信息 的朱慕可谓当世无双。

　　傅友德暗自咋舌：这位朱大帅分明是重八胞弟，怎的见识比兄长渊博这许多？

　　朱重八浑然不觉又成弟弟陪衬，乐呵呵看着二人叙话。

　　傅友德与朱慕一见如故，既能并肩作战，又可促膝长谈，虎王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常遇春上山禀报，山下的官兵营寨已整顿完毕，询问朱慕是否移步。

　　朱慕环顾四周，发觉这山头地势险要，两侧峭壁陡立，仅有两处可攀爬的山坡，一缓一陡。官兵大营便驻扎在平缓山坡之下。

　　三哥、傅大哥，不如带兄弟们下山休整，睡在平地上总归舒适些。今夜由我的人值守，你们好好歇息。

　　朱重八与傅友德欣然应允。

　　下山后，傅友德步入帐中，紧绷的身躯骤然松懈，疼得倒吸凉气。

　　哎哟，疼死我了！

　　帐帘掀起，亲兵统领走了进来。傅友德猛地挺直腰背，险些痛呼出声，见是亲信，不由斥道：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亲兵统领回头望了望布帘，满脸疑惑——这帐子哪有门可敲？

　　傅友德倚在榻上，缓了缓才问：何事？

　　将军，朱大帅送来一瓶伤药，据说止痛有奇效。

　　傅友德接过白瓷瓶，揭开一闻，浓烈的药味直冲鼻腔，连打两个喷嚏，赶忙合上盖子。

　　代我谢过朱大帅。

　　待亲兵退下，傅友德暗自思量：朱大帅可曾看出我在强忍疼痛？

　　正欲上药，忽觉后背难以触及，只得唤亲兵回来帮忙。

　　夜色渐深，朱慕立于木台，远眺官兵营寨，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朱重八的声音：小九，明 自己走吧，我不能走。

　　三哥是要从这里杀过去？朱慕指向连绵数十里的敌营。

　　朱重八苦笑点头：傅兄弟要回去与刘大帅会合，我受他们大恩，若此时退缩，还算人吗？

　　三哥，你这是拼命啊！

　　我知道，但义气不能不顾！

　　朱慕闻言，微微一笑。

　　“三哥重情义，俺小九也不能不讲兄弟情分。三哥，明日俺留下，跟你们一起杀出重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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