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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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军三万铁骑驻马南阳休整。

  察罕帖木儿伫立城头,目光穿透雨幕望向襄阳方向。

  传国玉玺、朱慕、襄阳城......这些他志在必得。

  想到即将与朱慕军交锋,察罕帖木儿不禁血脉贲张。

  这两年二字在军报 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皆伴随着朝廷败绩。从最初的地方流寇,到如今裂土称王的巨擘,已然成为朝廷心腹大患。

  在察罕心中,天下反王只分两类:朱慕与其他。

  他坚信只要击溃朱慕,叛军势力必将土崩瓦解,届时朝廷整饬吏治,天下可复归太平。

  朱慕啊朱慕,此番你可敢亲自与我一战?

  察罕眼中战意灼灼,却又隐现犹疑。

  ..........

  轰隆炮响震彻云霄,大汉水师战舰列阵驶入泉州港,甲士纷纷跃上码头接管战船。

  城郭另一端,喊杀声依旧震天动地。

  港区残存的色目守军见巨舰入港,顿时四散奔逃。当地汉民纷纷抄起鱼叉、扁担等物,追随义军围剿逃敌。

  积压百年的仇怨,此刻尽数爆发!!!

  泉州城头守军望见海面密布的战舰,个个面无人色。先前那轮火炮齐射的威势,吓得他们至今仍蜷缩在垛口后瑟瑟发抖,不时偷瞄海港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赛甫丁已伏诛!

  一名精瘦的义军高举波斯将领首级呐喊。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已贯穿其头颅。

  波斯士兵并未因战局而士气高涨,反而陷入恐慌——城外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

  叛军如潮水般涌上城头。

  须臾间,身披皮甲的陈友定高举一颗头颅厉喝:那兀纳首级在此!

  两位统帅接连阵亡,波斯守军士气彻底瓦解。

  危急关头,燕只不花率部驰援。

  千名蒙古精锐挥舞弯刀,毫不留情地斩杀溃逃的波斯士兵,燕只不花怒吼:畏战者斩!

  波斯残兵被迫折返战场。

  轰然数声巨响,数枚震天雷在军阵中炸开。

  朱十六亲率百名锦衣卫杀到,跨时代的火器威力令波斯军队彻底崩溃。

  啊!这是何等武器?

  恶魔!定是恶魔降临!

  主抛弃我们了吗?

  快逃命!

  溃兵冲垮了蒙古亲卫队形,燕只不花虽竭力喝止,终究无力回天。

  陈友定,开城门!

  遵命!

  伴随着刺耳的绞盘声,泉州城门轰然洞开。

  杀声震天!

  元至正十三年,大汉元年四月三十日凌晨,汉军强攻泉州城。

  至酉时三刻,城破。

  宋清率部入城,见城中乱象皱眉。朱十六禀报:末将已约束部众, 仅限胡人聚居区,汉民皆安。

  叛首何在?

  赛甫丁、那兀纳伏诛,燕只不花与蒲从银仍在搜捕。

  宋清突然冷声道:燕只不花来了。

  朱十六回首望去——长街尽头,蒙古大将率数百铁骑卷土重来。原来燕只不花收拢残部,取府中战马再战。

  铁蹄震地,石板路剧烈颤动。燕只不花亲率骑兵挥刀冲锋,如雷霆般碾过长街。

  血色残阳下,宋清勒马静立。黑甲铁骑如潮水般从他两侧涌出,直扑燕只不花而去。

  金铁交鸣声中,黑黄两色洪流轰然相撞。染血的马刀在暮色中划出猩红弧线,双方阵型瞬间变得稀薄。

  为了大元!为了先祖荣耀!

  大汉!万胜!

  怒吼声中,两支骑兵调转马头,马刺深深刺入马腹。雷鸣般的蹄声震彻云霄,第二次冲锋再度撕裂战场。

  宋清眯起眼睛,抬手示意。黑甲方阵踏着整齐步伐向前推进。

  机括声连响,箭雨倾泻而出。蒙古武士接连倒下。紧接着,陌刀阵如移动的金属城墙般压来。刀光过处,甲胄碎裂,人马俱亡。

  锋刃丛林所经之处,血雾升腾。一匹战马被数刀分尸,马背上的骑士早已化作碎骨残肉。青石板路浸透鲜血,在夕阳下宛如铺开红绸。

  哀嚎声中,黑甲骑兵仍在来回冲杀。蒙古精锐如同投入绞肉机的肉块,在双重夹击下支离破碎。

  当厮杀停息,长街已成血肉沼泽。唯见燕只不花拄着残破马刀,在血泊中挣扎跪倒。

  你败了。宋清踏着血泊走来,声音平静如水。

  血肉横飞的场景丝毫未能动摇他的心神。

  他们这类人,早已在腥风血雨中淬炼出铁石心肠。

  宋清!你这背主求荣的狗贼!燕只不花拄着插在濒死战马腹中的马刀,踉跄着直起身子,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战马腹腔汩汩涌着血沫,发出垂死的呜咽。

  宋清冷眼睨视片刻,忽向身侧甲士摊开手掌:弩来。

  甲士忙解下腰间弩机奉上。宋清挽弦搭箭,动作行云流水。

  有种与我......

  破空声骤响。

  精钢箭镞贯穿咽喉的闷响中,宋清已将弩机抛还侍从。

  哐当——

  铁盔坠地。燕只不花的身躯歪斜着挂在刀柄上,像片枯叶般晃荡。

  最终轰然倒地。他竭力昂起的头颅,终究没能再抬起来。

  厚葬。宋清背身离去时丢下这句话。

  垂死者胸腔里突然炸出凄厉嘶吼:大元——!随即气绝。

  蒲从银必须死。宋清寒声道,汉王有令,蒲家男丁不留。

  这窝反噬旧主的豺狼,朱慕自然容不得。倒非为南宋 ,实因这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今日能噬宋,来日必叛朱。

  纵有通天手段能镇住他们,可百年之后呢?

  遵命!

  朱十六领兵疾去。

  汉人坊市的某间商铺内。

  改头换面的蒲从银正瑟瑟发抖。

  他身上的丝绸华服已换成粗布衣衫,发髻也改成了汉人式样,那两撇精心修剪的翘八字胡须也被剃得干干净净。

  手指抚过唇边的细小伤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显比本地汉人白皙的肤色,他一咬牙,将碗里的黑色油脂狠狠抹上脸颊。油脂渗入伤口,疼得他倒抽凉气,面部肌肉不住抽搐。

  可为了活命,他硬是忍着剧痛,将油脂均匀涂满整张脸。不多时,他的肤色已与寻常汉人无异。

  举起铜镜端详片刻,他满意地点点头——此刻就算故交迎面走来,也绝认不出这个黝黑汉子竟是蒲氏家主。

  主人,城里 乱渐平,怕是汉军已控制局势,咱们安全了。

  一个四肢短胖的侏儒晃着身子进屋,瞧见蒲从银的新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往后改口。蒲从银瞥了他一眼,你叫大郎,我是你兄弟二郎。

  侏儒先是一怔,随即堆笑:二郎,随我去用饭吧。

  ......嗯,大哥。蒲从银强忍别扭应道。

  这侏儒当年当街 时被他所救,见其虽身有残疾却机敏过人,一时心软便在汉人坊间为其盘了间汤饼铺。他从不露面,只出银钱让侏儒自行经营。

  未料这侏儒竟有经商之才,改良的几味汤饼颇受欢迎,小小铺面越做越大。蒲从银后来也未再关注——这等微末生意在他眼中不过蝼蚁,只随手入了些股。

  谁曾想这随手布下的闲棋,今日竟成救命稻草。

  眼见城中乱象愈烈,燕只不花赶去北门救援赛甫丁等人,海路又遭封锁,蒲从银当即起了金蝉脱壳之念。猛然想起这处无人知晓的产业,便乔装潜来。幸而他有汉人血统,剃须改髻后与汉人无异,一路无人起疑。

  汤饼铺果然未受波及,侏儒仍恭敬如初,令他稍安。如今易容完毕,性命之忧暂解,他便开始筹谋后路。

  泉州已非久留之地——平白多出个生人难免惹疑。趁乱混出城去方为上策,最好能远遁闽地。

  既知闽地将归汉王,不如北投大都。那边尚有家族产业,以他的手段,未必不能重振家业。

  只是......家眷们......

  蒲从银闭目长叹。

  蒲从银随侏儒步入餐厅。

  猛然间,他察觉异样。

  抬头望去,只见数名壮汉端坐堂中。为首者面容平凡,正含笑注视着他:蒲从银?这易容术倒是不错,简直判若两人。

  蒲从银眼中闪过迷茫,憨厚地望向侏儒:大哥,这些人是?怕是认错了吧?

  侏儒突然跪地叩首,起身时神色黯然:主人,不必伪装了。这几位大人是我请来的。

  蒲从银脸色陡变,胸口剧烈起伏:叛徒!我待你恩重如山,若非我出手相救,你早已命丧黄泉!

  侏儒垂首低语:主人,我是汉人。

  带走。为首的汉子起身,随手抛给侏儒五封金元。

  侏儒急切拆封,每封二十两黄金,相当于十年收入。他眼中顿时泛起贪婪。

  汉子暗自嗤笑,什么汉人不汉人,分明是见钱眼开。不过他也懒得计较,反正功劳到手。

  押解途中,行至僻静小巷。汉子突然转身:蒲从银,老实交代,家财藏在何处?

  此人正是朱十六。

  先前蒲家遭劫,朱十六冷眼旁观,发现其家产不足十万两,显然另有藏匿。他决意为汉王追缴这笔巨额财富。

  蒲从银眼中闪过希望:大人若肯饶命,小人愿献出全部家产。

  朱十六淡淡道:汉王有令,若你交出全部财产及三百二十条商路海图,可免一死。

  蒲从银心头一震。海图乃蒲家命脉,记载着欧、亚、非三洲航线,更有独家秘道。交出这些,无异于剜心割肉。

  但生死关头,他咬牙应允:愿献百年积蓄与海图,只求活命。

  朱十六回想起汉王的嘱咐,颔首道:留你性命不难,今后隐姓埋名替汉王效力,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至于蒲家,汉王必除之而后快。

  蒲家昔日对南宋宗室手段狠毒,至今仍有汉人记恨在心,若任其留存,恐生祸端。

  不过蒲从银精通海上贸易,又深谙汉家文化,倒是可堪一用,全看他是否愿意归顺。

  假死?

  蒲从银瞬间会意,当即俯首应允。

  ......察罕兵临南阳......统兵五万......

  朱慕阅罢密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这察罕当真雷厉风行,连败三哥与刘福通后,竟又冲着我来?

  幸而攻取襄阳后便遣锦衣卫暗探四散潜伏,南阳这等重镇自然早有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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