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的遗体呢…？

　　木屋外，令人窒息的寂静笼罩着几人。直到那令人胆寒的、幻影移形的独特爆响清晰地传来，确认伏地魔和他的蛇已经离开，哈利才第一个猛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摇摇欲坠的木门，冲了进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眼前的景象令人血液倒流。西弗勒斯·斯内普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一大滩迅速蔓延的、暗红色的血迹。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切口，血液仍在不断涌出，而他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他的身体微微抽搐着，生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体内流逝。

　　哈利缓缓地、几乎是带着某种敬畏般地蹲下身，他伸出手，不是去拿魔杖，而是徒劳地、颤抖地试图用手捂住斯内普脖子上那可怕的伤口，仿佛这样就能堵住那奔涌的生命力。暗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他的手掌。

　　就在这时，杰米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他几乎是头脑空白地、踉跄着快步上前，绕过哈利，“噗通”一声跪坐在斯内普的另一边。他翠蓝色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惊和一种迟来的、汹涌澎湃的恐惧与悲伤。他看着斯内普惨白的脸，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这个曾经如同阴影般笼罩他整个青春期的男人此刻如此脆弱、如此濒临死亡的模样……

　　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般地涌了出来，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斯内普沾满尘土和血迹的黑袍上，也滴落在他自己颤抖的手背上。

　　斯内普的视线已经有些涣散，他艰难地移动着眼球，目光掠过哈利，最终，定格在了正在无声哭泣的杰米脸上。他那双总是深邃冰冷的黑色眼睛里，此刻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解脱？是认命？还是……一丝看到这眼泪后的、难以言喻的触动？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一只沾满血迹的手，极其轻微地，声音嘶哑、破碎，几乎只是气流，却带着一种惊人的、不容置疑的恳求：

　　“把……眼泪……拿去……”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巨大的力气，喉间的伤口涌出更多的血沫，“把眼泪……拿去……求你了……”

　　哈利猛地抬起头，看向斯内普，又看向泪流满面的杰米，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急切地转头，对同样震惊的赫敏喊道：“赫敏！瓶子！快！找一个瓶子！”

　　赫敏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在她的串珠小包里翻找，很快拿出了一个空的小水晶瓶。她递给哈利，哈利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地、迅速地将瓶口凑到斯内普的脸颊旁，接住了那温热的泪水。

　　杰米依旧跪坐在那里，他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无法思考的悲恸之中。他看着斯内普，看着他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依旧望着自己的眼睛，仿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男人还在向他索取着什么，还在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与他维系着最后一点扭曲而深刻的联系。

　　泪水不断滚落，怨恨、依赖、恐惧，以及在此刻爆发出来的、迟到的理解与无尽的悲伤。

　　这泪水，是告别，是忏悔，或许……也是斯内普最终需要的、某种形式的……救赎凭证？

　　当那句“把眼泪拿去”伴随着斯内普逐渐微弱的呼吸响起时，杰米才仿佛被惊醒，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滚落，混合着血腥气和灰尘的味道，咸涩而刺痛。

　　他看着斯内普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涣散灰暗的眼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恐惧都更甚。这是彻底的、永恒的失去。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斯内普那只冰冷且沾满黏腻血迹的手。那手的温度低得吓人，生命力正飞速从这具躯壳中抽离。杰米将这只手用力贴在自己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上，仿佛想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去温暖它，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

　　“别走……”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孩子气的、绝望的乞求，“求你了……不要走……”

　　斯内普的目光淡淡地（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做出更丰富的表情）落在杰米脸上，看着这个他曾视为麻烦、却又在不知不觉中投注了复杂情感的少年。他能感觉到对方脸颊的温热和剧烈的颤抖，能听到那泣不成声的哀求。

　　他极其轻微地、几乎用尽了最后残存的力量，动了动被杰米紧握的手指，用指腹，非常轻地、几乎是安抚般地，抹了一下杰米脸上的泪痕。

　　这个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动作，却让杰米的哭声猛地一窒。

　　然后，斯内普缓缓地、艰难地移开目光，转向了始终蹲在一旁、脸色苍白的哈利。他的视线聚焦在哈利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上，那里面映照着他自己濒死的倒影。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嘶哑、轻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和……释然？说出了那句贯穿他一生爱恨与赎罪的话：

　　“看……着……我……”

　　哈利不由自主地迎上他的目光。

　　斯内普深深地凝视着那双与他此生挚爱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要通过它们，看到另一个世界，看到那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身影。

　　“You have your thers eyes.” （你有着你母亲的眼睛。）

　　这句话，是他一生的注脚，是他所有行动的隐秘核心，也是他最后的告别。

　　话音落下，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光熄灭了。西弗勒斯·斯内普闭上了眼睛，头颅无力地偏向一侧，所有生命的气息彻底消散。

　　“不……”杰米发出一声近乎呜咽的低吟，无法接受这最终的结局。他紧紧攥着那只已经毫无反应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肤里。

　　“杰米……”赫敏在一旁轻声提醒，声音里充满了不忍，但形势紧迫，“我们得走了……”

　　杰米仿佛没有听见。他低下头，看着斯内普安详（或者说，是终于解脱）却毫无生气的面容，看着他与自己紧握的、沾满血污的手。

　　几秒钟的死寂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低下头，将自己苍白的嘴唇，印在了斯内普冰冷的手背上。

　　这是一个吻别。混杂着泪水、血污、未尽的怨恨、扭曲的依赖，以及那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却在此刻喷涌而出的、深刻而绝望的情感。

　　然后，他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般，踉跄着站起身，不再看那张失去生命的脸。他拉起旁边同样泪流满面的艾莉诺，哑声道：“走。”

　　他们必须离开这里。斯内普死了，但他的死亡，似乎才刚刚开始揭示更深层的秘密与更沉重的使命。而杰米，带着手背上那冰冷的触感和心底那片被彻底掏空的荒芜，被迫踏入了最终的战场。

　　伏地魔的声音再次强行侵入每个人的脑海，带着一种虚伪的悲悯和赤裸裸的威胁，宣布了“停火”与对哈利的最后通牒。这声音像是一盆冰水，浇熄了刚刚因为暂时逼退敌人而燃起的微弱希望，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沉重的抉择。

　　当哈利拖着沉重的脚步，在众人或担忧、或不解、或绝望的目光中，与赫敏、罗恩紧紧拥抱后，毅然决然地走向禁林方向时，幸存的人们相互搀扶着，沉默地返回了礼堂。

　　这里不再是宴会厅，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悲伤的战地医院和临时停尸间。呻吟声、压抑的哭泣声、治疗咒语的微光交织在一起。人们忙着为伤员包扎，更多的人则围在那些再也无法醒来的亲友身边，悲痛欲绝。

　　罗恩的目光茫然地扫过人群，突然，他像是被雷击中般定住了。他看到了不远处，几个红发的家人正围在一起，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几乎是疯了一般拨开人群冲过去，然后，他看到了——

　　乔治·韦斯莱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却毫无生气，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凝固的笑容。

　　是弗雷德。

　　罗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扑倒在兄弟身边，整个世界仿佛在他眼前崩塌。不远处，唐克斯和卢平并排躺着，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在最后一刻仍在试图保护对方，却双双失去了生命。

　　杰米站在礼堂门口，看着这人间惨剧，只觉得胸口闷得无法呼吸。他目光急切地扫视着，掠过一张张悲伤或麻木的脸，掠过一具具覆盖着布单的遗体。他在找，找那个黑色的、熟悉的身影。

　　斯内普……他的遗体呢？

　　一个念头疯狂地驱使着他。他不能让他就那么躺在尖叫棚屋冰冷肮脏的地板上！他得去找他，至少……至少把他带回来。

　　他猛地转身，不顾艾莉诺在身后的呼喊，像一道离弦的箭，再次冲出了礼堂，朝着尖叫棚屋的方向狂奔而去。夜晚的冷风刮过他的脸颊，带着硝烟和血腥味，但他浑然不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

　　他气喘吁吁地撞开那扇破败的木门，冲进屋内——

　　空了。

　　地板上，只有一大片已经变成暗褐色、几乎与肮脏木板融为一体的血迹，勾勒出一个人曾经倒卧的轮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斯内普的遗体，不见了。

　　杰米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踉跄着走到那片血迹前，缓缓跪了下来。手指颤抖地、轻轻地触碰那冰冷、干涸的血迹。

　　为什么……连遗体都不留下？

　　是被食死徒带走了？还是被霍格沃茨的人提前转移了？或者……被什么别的……

　　无尽的疑问和更深的失落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连最后告别的对象，都失去了。那个男人，活着的时候他无法靠近，死了之后，竟然也消失得如此彻底，只留下这一片刺目的血迹，证明他曾经存在过，并以最惨烈的方式离开。

　　杰米跪在尖叫棚屋冰冷的地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和那片唯一的、残酷的印记，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失声痛哭。为弗雷德，为卢平夫妇，为所有逝者，也为那个他恨过、怕过、依赖过、最终却连遗体都无法寻回的男人。

　　霍格沃茨赢得了战争，却付出了太过惨痛的代价。而有些失去，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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