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父亲的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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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姨娘一行人狼狈离开后,小院重归宁静,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

  空气中不再只有压抑和冷漠,还多了一丝方才交锋留下的、未曾散尽的锐利气息。

  秋月激动得脸颊通红,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上的茶盏,虽然并没有人饮用,但是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让空气都沾上了火药味。

  她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压低声音兴奋道:“小姐!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句句在理,堵得姨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有老爷,老爷最后看您那眼神不一样了。”

  朱婉清端坐在窗边,目光投向窗外那棵叶子已开始泛黄的石榴树,神情却并未见多少轻松。方才她看似大获全胜,逼得柳姨娘哑口无言,甚至让父亲出面斥责了柳姨娘,但她深知,这只是暂时的。朱正弘最后的“禁足”令,就是一种平衡和警告。他不会真正为她主持公道,只会维持表面和平。

  “不过是侥幸罢了。”她淡淡地道,“仗着一点点的道理和父亲对脸面的看重。”

  秋月提到的“老爷最后看您那眼神”,却让她心中微微一动。

  那眼神,确实与以往有所不同。

  不再是全然的无视或淡淡的厌烦,而是一种带着惊愕、审视,甚至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探究。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女儿,发现她并非想象中那般毫无价值的呆滞木偶。

  这种转变,微妙却至关重要。

  正思忖间,院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却并非女子的细碎步点,而是男子沉稳而略显迟疑的鞋靴声。

  朱婉清和秋月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

  “大小姐,”守门的小丫鬟怯生生地探头进来,“老爷,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朱正弘的书房,对于原主而言,几乎是一个禁地般的存在。

  记忆中,除了年节必要的请安和偶尔的训话,朱正弘从来没有主动召见过她。尤其是刚刚才发生了那样的冲突,他此刻召见,意欲何为?

  秋月脸上顿时浮现出担忧:“小姐,老爷他,会不会是听了姨娘的话,又要教训你?”

  “慌什么。”朱婉清打断了她,心中虽也有疑虑,表面上却依旧平静,“父亲刚斥责了姨娘,岂会立刻自打嘴巴?想必是有其它的事。”

  她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襟,抚平并无一丝乱发的鬓角,深吸一口气:“走吧。”

  穿过熟悉的抄手游廊,绕过假山,来到前院朱正弘的书房外。书房门开着,隐约能闻到里面传来的墨香和淡淡的檀香味。

  朱婉清在门口停了下来,轻轻叩了叩门扉,声音清晰柔婉:“父亲,女儿来了。”

  “进来。”里面传来朱正弘听不出情绪的声音

  朱婉清迈步进去,秋月则恭敬地候在了门外。

  书房内陈设古朴大气,多宝阁上摆放着一些书籍和瓷器,墙上挂着山水画。朱正弘正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案后,手中拿着一卷账册似的文书,眉头微锁,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烦心。

  他没有立刻抬头,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朱婉清也不催促,安静地垂首立在下方,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自己鞋尖前的地面上,姿态恭顺柔婉,与方才那个言辞犀利、逻辑清晰的少女判若两人。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听得见更漏滴答和朱正弘偶尔翻动纸页的声音。

  良久,朱正弘才仿佛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账册,抬起头,目光落在下方的朱婉清身上。那目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缓慢地、仔细地打量着她,从她简单素净的发髻,到她苍白却平静的面容,再到她挺直的脊背和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的双手。

  他确实在重新审视这个女儿。

  昨日家宴上,她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却在朱婉如突发“恶疾”、场面大乱的时候,第一个反应过来提醒请郎中,言语间透着冷静。

  方才在她的院里,面对柳姨娘气势汹汹的指控,她不见丝毫慌乱,条理清晰,句句反驳在点子上,甚至最后给出的两个选择,连他都觉得无可指摘,逼得他不得不强行压下事端。

  这种遇事不乱的镇定,机智,与他认知中那个怯懦愚钝的女儿截然不同的气质,究竟是从何而来?难道真是死里逃生一场,脑袋开了窍了?

  “你。”朱正弘开口,声音比平日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家长的威严,“身子果真无碍了?”

  朱婉清微微屈膝:“有劳父亲挂心,已大好了。”

  “嗯。”朱正弘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昨日家宴,还有方才你姨娘她,也是忧心婉如,急糊涂了,言语有些失当,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带着几分安抚,却也带着几分为柳姨娘开脱的意味。

  朱婉清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低声道:“父亲言重了。姨娘掌管中馈,日夜操劳,偶尔急躁也是常情。妹妹突发恶疾,姨娘爱女心切,女儿理解的。只盼妹妹早日康复才好。”

  她一句不提自己的委屈,反而句句体谅柳姨娘,彰显“嫡女”的大度,却又轻轻巧巧地把朱婉如的遭遇定性为“恶疾”,坐实了父亲的论断。

  朱正弘听着这番话,看着女儿低眉顺眼、毫无怨怼的样子,心中那点因柳姨娘闹事而起的不快,反而更转向了柳姨娘。看看,同样是女儿,嫡女何等识大体!庶女却只会惹是生非!

  他脸色又缓和了几分,忽然将桌上一本册子往前推了推:“你既识字,看看这个。”

  朱婉清微微一怔,上前两步,双手接过那本册子。翻开一看,竟是一本田庄的收支账册,看名目,似乎是母亲嫁妆单子里提到过的其中一个庄子。账目做得粗糙混乱,几处明显的收支不平衡,像是故意糊弄人的。

  她瞬间明白了朱正弘的用意,是试探。

  或许是因为她方才表现出的“条理清晰”,让他心血来潮,想试试这个女儿是否真的有些不同,还是仅仅有点小聪明。又或许,他只是被这糊涂账目烦心,顺手拿来考教一下女儿,并未抱太大的期望。

  朱婉清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露声色。她快速浏览着账册,脑中飞速运转。现代职场历练出的数据敏感度和逻辑分析能力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她并没有立刻指出所有的问题,而是沉吟了片刻,伸出纤细的手指,点在几处最明显的漏洞上,声音轻柔却清晰:“父亲,女儿愚钝,只是觉得这几处似乎有些不妥。比如这里,修缮房屋支出五十两,但前后并无房屋需要大修的记录,还有这里,采买农具一项,数量与往年相同,支出却凭空多了二十两,还有这期末结余,与前页的收支汇总,似乎对不上数?”

  她点到即止,并没有深入分析,更没有提及这可能是贪墨,只说是“不妥”、“对不上”,完美符合一个刚刚接触账目、有些小细心却不敢妄言的闺阁女子的形象。

  朱正弘的眼中却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他自然看得出这账目有问题,而且问题远不止这几处!但他惊讶的是,这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账务的女儿,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找出这几处最明显的纰漏!这份敏锐和细心,远超他的预期!

  他重新打量着她,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却少了几分怀疑,多了几分真正的惊讶和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欣赏。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收回账册,并没有评价她的对错,转而道,“你母亲去得早,许多事,你也该学着些了。日后若有空,可多去你祖母处请安,她老人家见识广博,于你有益。”

  这话,看似寻常的关怀,实则含义深远!这是在暗示她,可以借助祖母的力量!也是在变相地承认,她或许有资格得到一些“教导”和“关注”!

  朱婉清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恭顺:“是,女儿谨遵父亲教诲。祖母慈爱,女儿日后定当时常去聆听教诲。”

  “下去吧。”朱正弘挥了挥手,目光重新落回账册上,似乎不想再多言。

  “女儿告退。”朱婉清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书房。

  直到走出很远,确定书房方向再也看不到自己,她才允许自己微微挺直了始终保持谦卑姿态的脊背。

  手心,竟微微渗出了一层薄汗。

  刚才那一刻,看似平静,实则凶险。一言一行,皆需拿捏分寸。表现得太蠢,会让他失望,依旧无视。表现得太聪明,则会引来忌惮和猜疑。

  所幸,她做到了。

  父亲那审视的、带着一丝惊讶和探究的目光,便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离获得真正的支持还差得远,但是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完全忽视、随意牺牲的透明人了。

  一颗名为“重视”的种子,已经悄然播下。

  能否生根发芽,长成庇佑她的大树,还需日后细细浇灌。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秋高气爽。接下来的路,似乎终于透进了一丝丝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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