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王府夜宴再相逢

　　重阳节宴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朱婉清协理有功、能力出众的名声便已在宫廷内外悄然传开。

　　云意殿门前，似乎比往日更加热闹了几分，连带着各宫送往云意殿的节礼，都比往年厚重了些许。

　　而，朱婉清心知肚明，这看似繁花似锦的表象之下，更是夹杂着不太平。

　　林妃虽禁足，其势力并没有根除；安阳公主安静得反常；宫外朱婉如依旧上蹿下跳；而那只隐藏在“牡丹”纹样后的黑手，更是杳无踪迹。

　　就在这看似平静的间隙，一份来自宫外的请柬，被递到了云意殿。

　　是康王府的赏梅宴。

　　康王，正是朱婉如如今攀附的府邸。

　　这一份请柬，由康王世子妃亲自署名，言辞恳切，言说久闻朱婉仪才德，值此冬梅初绽，特设小宴，邀其过府一叙，共赏芳华。

　　接到请柬，秋月首先皱起了眉头：“主子，康王府……那朱婉如就在府中，这分明是场鸿门宴！咱们还是寻个由头推了吧？”

　　小德子也面露忧色：“康王世子萧景睿是个混不吝的，世子妃亦非善茬，加之朱婉如从中挑唆，恐对主子不利。”

　　朱婉清摩挲着那烫金请柬，目光幽深。

　　鸿门宴吗？

　　自然是。

　　但她若不去，反倒显得怯懦，更给了朱婉如和背后之人散布“朱婉仪目中无人”、“恃宠而骄”口实的机会。

　　而且……康王府，或许能让她更近距离地观察朱婉如的动向，甚至……可能接触到一些宫外关于母亲旧事的线索。

　　“去。”朱婉清放下请柬，语气平静却坚定，“为何不去？正好，本主也想瞧瞧，本主那位好妹妹，在康王府……过得如何风光。”

　　她向皇后禀明此事，皇后只淡淡嘱咐了一句“早去早回，注意分寸”，便准了。

　　显然，皇后也想看看，这位新晋的婉仪，在宫外的复杂环境中，又能有怎样的表现。

　　赏梅宴这日，天空飘着细碎的雪沫，更添几分诗情画意。

　　康王府邸虽不及皇宫巍峨，却也亭台楼阁，富丽堂皇。

　　朱婉清依制乘着婉仪规制的车驾，带着秋月和小德子，在一众王府仆役的簇拥下进入府中。

　　宴会设在王府花园的暖阁及相连的水榭中，四周红梅、白梅竞相绽放，暗香浮动。到场的多是宗室女眷、勋贵夫人，珠光宝气，笑语喧阗。朱婉清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今日并未过分装扮，依旧是一身雅致的浅碧色宫装，外罩月白绣折枝梅斗篷，发髻间只簪一支通透的白玉梅花簪，与这满园梅景相得益彰，气质清冷出尘，瞬间便将那些浓妆艳抹的贵女比了下去。

　　康王世子妃亲自迎上前，笑容满面，言语热情，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与算计。

　　朱婉清与她周旋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很快便在水榭一角，看到了被几个贵女围着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朱婉如。

　　朱婉如显然也看到了她，眼中瞬间迸发出混合着嫉妒、怨恨与一丝快意的复杂光芒，随即又迅速掩去，换上一副柔弱温顺的模样，随着众人向她行礼，只是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宴会伊始，无非是赏梅、品茶、听曲，夹杂着各种机锋暗藏的寒暄。

　　朱婉如几次想凑近说话，都被朱婉清不着痕迹地避开。世子妃亦多次将话题引向朱婉清，或夸赞其才情，或询问宫中趣闻，看似亲近，实则是步步试探。

　　朱婉清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应答如流，既不透露宫中隐秘，也不失婉仪气度，将一切试探都化解于无形。

　　她的沉稳与风度，令一些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贵妇，也不禁暗自点头。

　　酒过三巡，席间气氛愈加热络。

　　朱婉清借口更衣，带着秋月暂时离席，想寻个僻静处透透气。

　　王府丫鬟引着她们穿过一道月亮门，来到一处较为安静的回廊。

　　.回廊尽头，连接着一座小巧的观景亭，亭子一半悬于水上，四周梅树环绕，幽静非常。

　　而，亭中早已有人。

　　那人负手立于亭边，望着亭外覆雪的红梅与结了一层薄冰的水面，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外罩同色大氅，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侧脸轮廓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分明。

　　竟是睿亲王萧煜！

　　引路的丫鬟见状，连忙止步，面露惶恐。

　　朱婉清心中亦是一惊，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他。

　　她正欲悄然退开，萧煜却似有所觉，缓缓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雪落无声，梅香暗度。

　　一时间，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只剩下亭中亭外静默的两人。

　　萧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没有开口。

　　朱婉清定了定神，上前几步，在亭外站定，敛衽一礼：“臣妾参见睿亲王。”秋月早已机灵地退到远处望风。

　　“婉仪不必多礼。”萧煜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此处清静，婉仪也是来躲清闲的？”

　　“王爷见笑了，臣妾只是不胜酒力，出来透透气。”朱婉清垂眸应答，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短暂的沉默。

　　只有雪落梅枝的细微声响。

　　“安郡王府的梅花，开得倒是热闹。”萧煜忽然开口，语气似是无意，“只可惜，热闹之下，难免藏污纳垢。”

　　朱婉清心中一动，抬眸看他。

　　他这话，意有所指。

　　萧煜并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亭外梅枝上：“有些根须，盘踞得太深，若想彻底清除，需得有足够的耐心，和……一击必中的把握。”他顿了顿，终于将目光转向她，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反伤自身。”

　　他是在提醒她！

　　提醒她康王府水深，朱婉如不过是个幌子，背后还有更复杂的势力牵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朱婉清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王爷教诲，臣妾谨记。只是，有些污垢，若放任不管，只怕会愈发糜烂，终成祸患。”

　　萧煜闻言，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看来婉仪心中已有计较。如此……甚好。”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几乎融在风雪声中，“林氏（林妃）在宫中抄经念佛，其兄长林放，在吏部却动作频频。康王近日，与几位手握京畿兵权的将领，往来甚密。”

　　他竟将前朝与后宫、宗室的动向，如此清晰地点给她！

　　这已不仅仅是提醒，几乎是共享情报了！

　　朱婉清心头剧震，看向萧煜的目光充满了惊疑与审视。

　　他为何屡次相助？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仅仅是因为……那几次算不上交集的“偶遇”吗？

　　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萧煜淡淡道：“本王不过是不喜有人将这潭水，搅得太浑罢了。婉仪是聪明人，当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笑声，似是其他宾客也往这边来了。

　　萧煜不再多言，只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另一侧的梅林深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朱婉清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

　　他留下的信息量太大，林妃家族的动向，康王与军方的联系……这些宫闱之外的波澜，正与她所处的旋涡紧密相连。

　　“主子？”秋月见人走了，连忙上前。

　　朱婉清回过神，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的纷乱：“无事，回去吧。”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心绪，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向着喧闹的宴会中心走去。

　　身后，雪落亭台，梅香依旧。

　　朱婉清步回暖阁，目光再次扫过人群中强颜欢笑的朱婉如，眼神愈发冰冷清明。

　　康王府这场赏梅宴，果然没有白来。

　　不仅看到了想看的“风景”，更得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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