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旧部的现状

　　命令悄无声息地传递了出去，如同石子投入了深潭，在朱府之外泛开细微的涟漪。

　　秋月的哥哥，那个在车马行做伙计、名唤石磊的青年，接到了妹妹辗转传来的新指令。他为人机敏又重情义，加之朱婉清通过秋月给予的银钱赏赐颇为丰厚，办事愈发尽心。他利用走南闯北结识的三教九流关系，很快便有了回音。

　　消息通过秋月，一点点汇聚到朱婉清的耳中，拼凑出一幅令人心寒又无奈的世态炎凉图。

　　首先是京郊那几个田庄的原管事，周姓老者。石磊托了相熟的粮商去打探，得到的消息却是：周管事早在五六年前，就因为“账目不清”、“年迈昏聩”被柳姨娘寻了由头，夺了管事的差事，连同家人一起被远远打发到北地一个偏僻贫瘠的庄子去了，据说日子过得十分清苦，去年冬天似乎还染了重病，怕是。。。时日无多了。

　　消息传来时，朱婉清正在临帖，笔尖微微一颤，一滴浓墨污了上好的宣纸。

　　北地苦寒，对一个被夺了差事、又染病的老人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柳姨娘的手段，果然狠辣，斩草除根，不留后患。这条线，几乎算是断了。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紧接着，是关于其他几位陪嫁掌柜和管事的消息，更是五花八门，却大多令人失望。

　　有一位负责打理首饰铺子的掌柜，倒是还在京城，却早已被柳姨娘的兄长重金收买，成了其心腹，如今吃香喝辣，甚至帮着出了不少侵吞产业的主意，早已将旧主忘得一干二净。

　　另一位管着杂货铺的，性子耿直，不愿同流合污，被各种手段排挤打压，铺子亏损严重，最后背了黑锅，欠了一屁股债，竟被逼得悬梁自尽，家也散了。

　　还有一位，则是彻底失了踪，连同家眷一起，仿佛人间蒸发，无人知其去向。是隐姓埋名远走他乡，还是遭了更可怕的毒手，不得而知。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盆冷水，浇在朱婉清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头。

　　柳姨娘经营多年，果然已将母亲留下的旧人清理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非奸即降，想要找到突破口，难如登天。

　　难道祖母指的路，一开始就是死胡同？

　　朱婉清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沉闷。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对手的强大和自身力量的渺小。

　　那种无形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远比明刀明枪的陷害更让人无力。

　　“小姐。。。”秋月看着小姐凝重的侧脸，心中也满是焦虑和不忍，“您别太忧心了，身子要紧。。。或许。。。或许孙老掌柜那边。。。”

　　孙老掌柜，綉云坊的孙老爷子，几乎是名单上最后、也是最初抱有最大希望的一个了。

　　朱婉清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此时，越不能自乱阵脚。她转身问道：“孙老爷子那边，有消息了吗？”

　　“哥哥正在想办法接触，只是。。。”秋月面露难色，“那钱账房盯得实在太紧，孙老掌柜又几乎不出铺子，他家也少有外人进出，很难找到机会单独说话。哥哥试探着让一个小乞丐去他家门口掉了那张方子，他家人捡是捡了，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不知用了没有。。。。。。”

　　又是僵局。

　　朱婉清蹙眉沉思。

　　硬闯肯定不行，必须找到一个能让孙老爷子不得不接触、且能避开钱账房耳目的契机。

　　“他孙子呢？那个有喘嗽之症的？”朱婉清忽然问道，“常去保和堂复诊？”

　　“是，听说每月都要去一两趟，通常是孙婆婆带着去。”秋月点头。

　　“下次他们去保和堂，是什么时候？”朱婉清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哥哥打听过了，大概。。。就是明后日。”秋月不确定地说。

　　“够了。”朱婉清下定决心，“让你哥哥想办法，在保和堂附近制造一点小混乱，不必伤人，只要足够引开孙婆婆片刻的注意力即可。然后，让你哥哥找的人，趁机接近那孩子，把这包糖交给他。”

　　朱婉清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纸包，里面是几块用料扎实、却不算特别名贵的桂花糖。“就说是上次赠药的郎中爷爷给的，问他吃了药可好些了？喜欢的话，下次再给他带。”

　　这举动看似寻常，却包含了多重试探：再次表明“赠药”者的存在，表达持续关怀，用孩子喜欢的糖拉近距离，并借孩子之口了解药效，最关键的是，为下一次更直接的接触铺平道路，且一切发生在保和堂这种人流复杂的地方，不易被追踪。

　　“奴婢明白了！”秋月眼睛一亮，立刻接过糖包。

　　这一次，运气似乎终于站在了朱婉清这边。

　　次日傍晚，消息便传了回来，计划顺利。孙婆婆带着孙子在保和堂门口险些被一辆受惊的骡车蹭到，一阵慌乱中，一个“路过”的大婶扶住了孩子，顺手塞了糖，问了话。孩子怯生生地接了糖，小声说了一句：“药吃了。。。夜里咳得轻了些。。。谢谢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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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

　　虽然只是孩子的一句简单反馈，却让朱婉清精神大振！这证明孙家用了方子，并且有效！这意味着孙家至少对这位“赠药”的陌生人没有恶感，甚至心存感激！

　　更关键的是，石磊派去的人还带回一个意外的观察：孙老掌柜今日似乎提前离开了绸缎庄，匆匆去了保和堂，脸色担忧，直到看见妻孙无恙才松了口气。

　　而在等待时，他无意中听到两个药童闲聊，提及綉云坊如今东家如何盘剥伙计、以次充好，老掌柜闻言，脸色极其难看，重重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了一句：“愧对先东家信任啊。”

　　虽然声音极低，却被有心人听在了耳里。

　　愧疚！

　　这两个字，如同黑夜中的火种，瞬间照亮了朱婉清前方的路！

　　孙老爷子对现状不满，且对旧主心怀愧疚！

　　这与祖母的暗示完全吻合！

　　这就是突破口！

　　是绝境中闪现的唯一希望！

　　朱婉清在屋内来回踱步，激动之余，大脑飞速运转。不能再等了！必须趁热打铁，在孙老爷子这份愧疚被现实磨平之前，与他取得联系！

　　但如何联系？保和堂并非说话之地。

　　孙家也绝非安全场所。

　　需要一个绝对安全、隐秘，又能让孙老爷子放心前来见面的地点和理由。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包桂花糖上。

　　有了！

　　“秋月，让你哥哥。。。。。。”朱婉清压低声音，迅速而清晰地下达了一系列指令。这一次，她要主动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让孙老爷子无法拒绝、也必须前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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