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湖巨鼋

　　西山古墓之行，虽凶险万分，却如同在迷雾中劈开了一道缝隙，让沈默窥见了一丝光亮。胤凰并非彻底消散，而是神魂被困于某个与龙脉相连的特殊空间——这个认知，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近乎枯竭的心田。然而，“归墟”之名，缥缈难寻，如何定位，如何进入，皆是横亘于前的巨大难题。

　　回到织造府别院，沈默不顾身体虚弱与精神损耗，立刻闭关。他需要消化在古墓中炼化千年怨念的感悟，更需要尝试与双龙佩建立更深层次的沟通，期望能从这前朝神器中，找到更多关于“归墟”的线索。

　　云隐则开始着手研究从墓室壁画和铭文中拓印下来的古老文字与星图，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关于前朝龙脉体系与空间秘术的记载。追命则加派人手，一方面严密监视那西域杂耍班子的动向，另一方面，根据沈默描述的、炼化怨念时感知到的些许与太湖相关的模糊气机，开始秘密调查太湖水域的异常。

　　三日后的黄昏，沈默终于从静室中走出。他脸色依旧带着透支后的苍白，但眼神却更加深邃，周身气息愈发内敛，仿佛将惊涛骇浪都藏于了一片平静的海面之下。与双龙佩的数日沟通，虽未能直接定位“归墟”，但他对玉佩中蕴含的龙脉气运之力感知更为清晰，尤其当他的意念专注于胤凰时，玉佩会传递出一种微妙的、指向水泽方向的牵引感。

　　“先生，追命，可有发现？”沈默来到书房，云隐与追命已在等候。

　　追命率先回道：“那杂耍班子依旧在阊门外，白日表演，入夜后行踪不定，但近两日，他们采买了大量朱砂、符纸，以及……活禽鲜血。行为颇为可疑。另外，根据兄弟们暗访，太湖沿岸有几个老渔民提到，近来夜间，湖心深处偶尔会传来沉闷的异响，似擂鼓，又似巨物翻身，且湖水在某些区域会莫名变得冰冷刺骨，鱼虾绝迹。”

　　云隐将几张拓印的星图铺在案上，指着其中几处复杂的连线与符号：“墓室记载晦涩，但结合胤朝现有的龙脉舆图，可以推断，西山皇陵是龙首，太湖则是龙腹，乃龙脉气机汇聚、转化之关键节点。‘归墟’若与龙脉相连，其入口或显化之处，极有可能就在太湖某处。这些星图，似乎描绘了在特定星象下，利用龙脉之力开启或稳定空间通道的法门……可惜，关键部分残缺。”

　　他顿了顿，看向沈默：“你与双龙佩感应如何？”

　　沈默伸出手，双龙佩在他掌心散发出温润光泽，他凝神感应片刻，道：“指向明确，在太湖。而且……我似乎能隐约感受到，湖底深处，有一股与这玉佩同源，但却更加……原始、躁动的力量在苏醒。或许，那所谓的水怪，并非妖物，而是龙脉异动，或是被邪术引动的某种水脉精怪。”

　　线索渐渐汇聚，目标直指太湖湖心！

　　“看来，必须去湖上一探了。”沈默决断道，“对方采购施法材料，恐怕也是在为某种仪式做准备，我们需抢在他们之前。”

　　是夜，月隐星稀，湖风带着湿冷的寒意。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岸边，如同幽灵般滑向太湖深处。沈默、云隐、追命皆在船上，此外还有两名精通水性的暗卫操舟。

　　越往湖心，雾气越发浓重，能见度不足十丈。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一股淡淡的腥味。双龙佩在沈默怀中持续散发着温热，那牵引感也越来越强。同时，沈默也清晰地感觉到，湖水中蕴含的那股原始力量正在变得活跃，隐隐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威压。

　　“停。”沈默忽然抬手。乌篷船静静停在墨色的水面上。他闭目凝神，意剑感知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左前方浓雾深处：“那边，水脉灵气异常紊乱，且有……阵法波动的痕迹。”

　　小船调整方向，缓缓驶入那片区域。雾气在这里似乎更加粘稠，船首灯的光芒只能照亮咫尺范围。湖水颜色变得深暗，水面上漂浮着一些细碎的、闪烁着磷光的泡沫。

　　突然，操舟的暗卫低呼一声：“国公爷，水下有东西！很大！”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船身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巨大的物体从下方撞了一下！整艘乌篷船剧烈摇晃起来，湖水哗啦作响！

　　“稳住！”追命低喝，判官笔已握在手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漆黑的水面。

　　沈默与云隐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来了！

　　“咕噜噜……”船周的水面开始冒起大量的气泡，水温骤然下降，一股阴寒的气息从水底弥漫上来。紧接着，在船头前方不远处的雾气中，一个巨大的、如同小岛般的黑影缓缓浮出水面！

　　那是一只巨鼋！其背甲大如屋盖，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苔藓和水垢，但仔细看去，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竟隐隐构成了一些扭曲的、与古墓中邪符相似的图案！巨鼋的头颅缓缓伸出水面，一双眼睛大如灯笼，闪烁着浑浊而暴戾的黄光，死死盯住了乌篷船。它张开巨口，露出森然利齿，发出一声低沉如牛哞、却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嘶吼，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果然是被邪术操控的水族精怪！”云隐沉声道，“看它背甲，已成邪阵一部分，在汲取水脉灵气与……生灵血气！”

　　那巨鼋显然将乌篷船视为了入侵者或猎物，四肢划动，带着排山倒海般的气势，猛地向小船冲撞过来！它所过之处，湖水翻腾，形成巨大的漩涡！

　　“不能让它撞上船！”追命喝道，身形一纵，竟主动迎向巨鼋！判官笔点向巨鼋相对脆弱的眼部！

　　然而，那巨鼋背甲上的邪符骤然亮起幽光，一层无形的屏障出现在它周身，追命的判官笔点在上面，竟发出金铁之声，被硬生生弹开！巨鼋受此一击，更加暴怒，头颅猛地一摆，狠狠撞向追命！

　　追命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撞个正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亮的剑鸣响起！沈默出手了！他并未直接攻击巨鼋，而是软剑疾点水面，流云剑意借助水势，化作一道柔韧无比的剑气水带，缠住追命的腰际，将他险之又险地拉回船上。

　　同时，沈默对云隐疾声道：“先生，邪阵核心在背甲！我牵制它，你破阵！”

　　云隐会意，身形如鹤，翩然跃起，竟稳稳落在了剧烈晃动的船头。他双手结印，古朴长剑悬浮于身前，剑尖指向巨鼋背甲中心那些最明亮的邪符，口中念念有词。净明剑气开始凝聚，如同蓄势待发的骄阳。

　　那巨鼋似乎感应到了威胁，放弃追击追命，转而张开巨口，一股极其阴寒的水箭，带着刺骨的死气，如同闪电般射向船头的云隐！

　　“孽畜敢尔！”沈默眼中寒光一闪，流云身法施展到极致，竟踏波而行，瞬间挡在云隐身前！他并未硬接那水箭，而是软剑划出一道道圆融的弧线，剑意引而不发，在身前布下层层叠叠的无形气旋。

　　阴寒水箭射入气旋，仿佛陷入泥沼，速度骤减，其蕴含的死气被流云剑意不断分化、消解，最终化作一蓬冰冷的水雾消散。但沈默也感到手臂一阵酸麻，这巨鼋借助邪阵与水脉之力，力量大得惊人！

　　趁此机会，云隐的净明剑气已凝聚到巅峰！

　　“破邪！”他并指一点，悬浮的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震鸣，化作一道纯白无瑕、煌煌如日的剑罡，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湖面，精准无比地刺中了巨鼋背甲中央那最复杂的邪符节点！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刺耳的声音响起！巨鼋背甲上的邪符光芒剧烈闪烁，然后如同连锁反应般，迅速黯淡、崩碎！那层无形的屏障也随之消失！

　　“吼——！”巨鼋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搅得湖面如同沸腾！邪阵被破，它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但长久被邪力侵蚀的痛苦与暴戾并未立刻消失，它变得更加疯狂，不顾一切地再次撞向乌篷船！

　　失去了邪阵加持，它的力量虽依旧恐怖，但已不再是不可抗衡。沈默眼神一冷，正要全力出手，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突然，一阵缥缈虚幻、却又直透灵魂的笛声，从浓雾深处传来！

　　这笛声幽怨凄迷，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听到的瞬间，连沈默都感觉心神微微一荡，体内气血有些许浮动。那两个操舟的暗卫更是眼神瞬间变得迷茫，动作僵住。

　　而那疯狂的巨鼋，在听到笛声后，竟如同被驯服的野兽般，动作猛地一滞，浑浊的眼中暴戾之色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顺从。它不再攻击乌篷船，而是调转方向，缓缓沉入水中，只留下巨大的涟漪逐渐扩散。

　　笛声也随即停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湖面上，只剩下乌篷船在浓雾和涟漪中轻轻摇晃，以及船上几人凝重的面色。

　　“是她。”沈默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眼神冰冷。这笛声的媚功邪气，与那夜的妙音圣女同出一源！

　　云隐收剑而立，看着巨鼋消失的水面，沉声道：“以音律驾驭被邪化的水族……好精妙的手段，也好深的算计。她驱策这巨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阻拦我们，更像是在……试探。”他的目光落在沈默身上，“试探你的实力，试探双龙佩的反应，甚至……试探你对‘水脉之力’的掌控。”

　　追命看着恢复平静却更显诡谲的湖面，低声道：“看来，这太湖之下，藏着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对方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沈默默然，手紧紧握着怀中温热的双龙佩。玉佩的牵引感，在巨鼋出现和笛声响起时，都曾有过剧烈的波动。他感觉到，离那个秘密的核心，越来越近了。而妙音圣女，或者说她背后的幽冥老人，似乎正张网以待。

　　这太湖迷雾，锁住的不仅是龙蛇，更是一场步步惊心的棋局。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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