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囚牢”中的暗涌

　　沈月凝被安置在瞻园内一处名为“听雪堂”的独立院落。名虽风雅，实则是一座精致的囚笼。院墙高耸，唯一的出入口有黑甲侍卫日夜轮守，院内伺候的两名侍女看似恭顺，眼神却透着监视的锐利，一举一动皆在他人眼中。

　　她褪下了那身粗布衣裙，换上了侍女送来的、质料上乘却样式素净的襦裙。铜镜中映出的面容，洗去了刻意涂抹的暗沉，恢复了原本的清丽，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疲惫。

　　自由再次被剥夺，但她心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绝境中燃烧得更加冷静。萧绝将她囚于此地，绝不仅仅是为了报复她的逃跑。北戎、太后、江南盐税……他需要她这个“慕容氏遗珠”作为棋子，或者说，作为一个可控的变数。

　　她必须利用这一点。

　　次日清晨，侍女送来早膳时，沈月凝状似无意地轻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被高墙切割的一方天空：“这江南的雨，下起来便没个停歇，也不知何时能放晴，出去走走。”

　　侍女甲一边布菜，一边恭敬地回答：“姑娘身子弱，还是在院里静养为好。王爷吩咐了，外面路滑，恐姑娘摔着。” 态度无可指摘，心声道：【王爷严令，绝不能让这位出门半步。也不知是什么来头，竟让王爷如此看重……或者说，忌惮？】

　　沈月凝端起清粥，用小勺轻轻搅动，语气带着几分自嘲的落寞：“是啊，我如今这般模样，又能去哪里呢？只是听闻金陵秦淮夜景乃天下一绝，未能亲眼得见，终究是遗憾。”

　　侍女乙接口道：“姑娘若想看景，咱们听雪堂后窗对着园内的小镜湖，雨景亦是别有一番风味。” 她心下却想：【秦淮河？那可是鱼龙混杂之地，王爷怎会允许？这位姑娘心思似乎不太安分，得盯紧些。】

　　通过几句看似随意的闲聊，沈月凝确认了看守的严密，也感知到侍女们对萧绝命令的绝对服从，以及对自己“身份”的隐约好奇与忌惮。她们只是执行者，突破口不在这里。

　　早膳后，雨势稍歇。沈月凝借口胸闷，想在廊下透透气。侍女紧随其后。

　　她漫步在回廊下，目光看似欣赏着雨后的园景，实则飞快地扫视着听雪堂的布局、守卫换岗的间隙、以及远处其他建筑的轮廓。她注意到，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一队巡逻侍卫经过听雪堂外侧。

　　【巡视频率很高，几乎没有死角。】她暗自思忖，【硬闯绝无可能。】

　　经过一丛翠竹时，她停下脚步，伸手轻轻触碰竹叶上滚落的雨珠，仿佛被这自然景致吸引。就在这时，一名穿着低级管事服饰、端着什么物什的中年男子从回廊另一端低头快步走来，似乎正要往院外去。

　　两人即将擦肩而过。

　　沈月凝仿佛脚下被湿滑的青苔“滑”了一下，身体微晃，“哎呀”低呼一声，恰好挡住了那管事的去路。

　　“姑娘小心！”侍女连忙扶住她。

　　那管事也吓了一跳，赶紧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沈月凝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小的冲撞姑娘，罪该万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沈月凝与他目光接触，清晰地捕捉到了他心底的惊鸿一瞥：

　　【这位就是王爷带回来的那位？果然……与画像有几分相似。王爷今早心情似乎不佳，因为漕运那边……】

　　信息有限，但提到了“画像”和“漕运”！萧绝果然有她的画像在搜寻！而且他今早因漕运之事烦心？

　　沈月凝站稳身形，对那管事柔声道：“无妨，是我不小心。你忙去吧。”

　　管事如蒙大赦，赶紧躬身退下。

　　【吓死了，这位姑娘眼神好亮……不过看起来脾气倒不坏。】管事的心声渐渐远去。

　　这次短暂的、精心制造的“意外”，让沈月凝获取了两个关键信息：1. 萧绝搜寻她的力度；2. 萧绝目前关注的重点之一是漕运。这与她之前从朱盐商和李文士那里得到的信息吻合。

　　回到房内，沈月凝凝神静思。漕运……这是江南盐税贪腐的关键环节，也是连接南北的命脉。萧绝为此烦心，说明调查遇到了阻力，或者发现了重大问题。

　　她能否利用这一点？

　　直接向萧绝提供关于王通判、朱盐商的线索？那无异于暴露自己与外界仍有联系，甚至会牵连顾大夫和林叙白，太危险。

　　那么，只能等待，并继续收集信息。

　　午后，顾大夫竟被允许前来为她“诊脉”。

　　这显然是萧绝的默许，或许是为了安抚她，或许是为了观察她与顾大夫的互动。

　　顾大夫提着药箱进来，神色比昨日镇定了许多，但眼神交汇时，沈月凝依然能感受到他深藏的忧虑。

　　“苏姑娘近日可还安好？听闻前日受了些惊吓。”顾大夫一边打开药箱，一边例行公事般问道。

　　“有劳顾大夫挂心，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沈月凝伸出手腕，任由他诊脉。

　　侍女在一旁看似随意地整理着插花，实则竖着耳朵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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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大夫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沉吟片刻，道：“姑娘脉象弦细，肝气郁结，忧思过甚，确实需要宽心静养。老夫开一剂疏肝解郁的方子吧。”

　　他写下药方，递给侍女去抓药。在侍女转身的瞬间，顾大夫极快地将一个揉成米粒大小的纸团塞进了沈月凝的手心，动作隐蔽至极。

　　沈月凝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地攥紧。

　　顾大夫又叮嘱了几句“静养”之类的话，便告辞离去。

　　侍女抓药回来，沈月凝借口要休息，屏退了她。

　　独自在室内，她展开那小小的纸团，上面是顾大夫仓促而熟悉的笔迹，只有寥寥数字：

　　“李已动，账册匿。北戎探，欲见王。慎之。”

　　李文士已经行动了！账册被他藏了起来！北戎的探子也在活动，想要求见萧绝！顾大夫在提醒她万分谨慎！

　　信息量巨大！李文士的举动意味着扳倒王通判的导火索可能即将点燃。北戎的介入，则让局面更加复杂，阿史那云果然不甘寂寞！

　　沈月凝将纸团吞入腹中，毁灭痕迹。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高墙围住的、压抑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

　　萧绝因漕运烦心，李文士暗中行动，北戎虎视眈眈……这瞻园之外，已是暗流汹涌。而她被困于此，看似被动，却因这读心之能和顾大夫冒险传递的信息，仿佛握住了几根牵引风暴的丝线。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合适的时机，在这有限的方寸之地，做出能影响局面的举动。

　　或许……当萧绝再次“召见”她时，就是机会。

　　她需要一场对话，一场能展现她“价值”，又能试探他底线与目的的对话。

　　沈月凝的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是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映出她冷静而坚定的眼眸。

　　萧绝，你将我囚于此地，想将我当作一枚听话的棋子。

　　却不知，我这枚棋子，也能反过来，搅动你的棋局。

　　她轻轻抚过冰凉的镜面，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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