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臣服

　　大门被有些狼狈地推开，撞在内侧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莫泊桑带着一身硝烟与尘土的气息踉跄走进，他胸前的衣物有被雷电灼焦的痕迹，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已简单处理，依旧隐隐渗出血色。

　　“卜先生，”他声音带着屈辱，“我失败了。”

　　办公桌后，卜卓缓缓抬起头。

　　镜片后的眼神温和而平静，甚至带着些许关切。

　　“不，莫先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站起身，动作优雅地拿起桌上的一个古朴茶壶，倒了一杯茶汤，“面对那些不可预测的变数，你能全身而退，并将关键信息带回，这本身就是一种成功。”

　　“那个陈念驰，比资料中显示的更危险。”

　　卜卓端着茶杯，也缓步走到窗边，与莫泊桑并肩而立，同样望着那片破碎的天空。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眼前末日的景象只是一幅值得欣赏的画卷。

　　“力量，从来都不是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莫先生。先前一批，由酷卡带出去的异能者，应该也差不多……异化了吧。”

　　“人造变异体……”莫泊桑低声重复，眼神复杂。

　　“如果顺利，那我们胜算很大。”卜卓微微一笑。

　　他将手中那杯刚沏好的茶，轻轻推到了莫泊桑面前的窗台上，茶香袅袅升起。

　　“今天空间裂口的异常扩张，也在您的思考范围之内？”莫泊桑的目光从空间裂口收回。

　　卜卓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意味悠长的“嗯——”

　　“那倒没有。”

　　他坦然承认，抿了一口清茶，随即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而冷静，之前的温和仿佛只是一层随时可以揭去的面纱，“我是考虑到，林一，会动手了。”

　　“自卫盟，会为我们挡住第一波攻击。做好准备吧，莫先生。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再次看向窗台上那杯属于莫泊桑的茶，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的笑容，提醒道：

　　“赶紧喝吧，莫先生，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

　　……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昨日变异体袭击留下的血腥味还未淡去，新的死亡气息已然弥漫开来。

　　残破的街道和坍塌的建筑间，不再是混乱的灰白色潮汐，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秩序井然、散发着诡异祥和气息的队伍。

　　他们穿着统一的、略显朴素的白色衣袍，动作协调得如同一个人，脸上带着一种被净化过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们没有变异体的狂躁，却带着一种更令人心底发寒的绝对服从和冰冷效率。

　　军团并未进行无差别的屠杀。

　　“迷途的羔羊们，放下武器，拥抱【宽容】，皈依光明，可得救赎。抵抗，唯有净化。”

　　一些早已被接连的灾难摧毁了意志的幸存者，瘫软在地，放下了手中简陋的武器，眼神空洞地被那些白袍士兵引导着聚集到一片空地上，如同待宰的牲畜。

　　抵抗是徒劳的。

　　军团后方，七道迥异的光柱骤然冲天而起。

　　光芒散去，显露出七道身影。

　　他们并非林一创造的天使，而是七位被选中的人类！

　　【七美德】对应的力量本源，分离出了一部分，赋予了这七个异能者！

　　残存的自卫盟成员们脸上写满了绝望与恐惧。连续的打击已让他们如同惊弓之鸟。

　　就在这人心溃散、一片悲观的时刻，一个身影拨开惊恐的人群，步履沉稳地走到了阵线的最前方，站在了所有自卫盟成员与军团之间破碎的空地上。

　　孙魁，自卫盟的盟主。

　　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磐石，扫过身后那些惶惶不安的同伴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他没有举起武器，没有下达准备死战的命令，反而深吸一口气。

　　“林一！ 我知道你听得见！”

　　“我们自卫盟，只是一群想在这末世活下去的可怜人！我们不想与任何人为敌，更不想成为谁实现野心的垫脚石！”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人手？资源？还是这片地盘？都可以谈！”

　　“但条件是，保证我身后这些兄弟、这些无辜者的安全！给他们一条活路！”

　　军团的阵型微微波动，似乎在接收着某种无形的指令。

　　“迷途的领路人，汝既愿迷途知返，展现【谦卑】，光明自当给予机会。”

　　一道光芒在军团上空隐约汇聚，那是【谦卑】力量的体现，带着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屈服的威压，笼罩向孙魁。

　　孙魁感受着那强大的、试图扭曲他意志的力量，咬紧牙关，没有退缩，也没有立刻屈服，只是死死地盯着军团深处，看到幕后那个操纵一切的林一。

　　没有震天的声势，没有煊赫的光芒，一个身影缓缓从军团深处走出。

　　他拥有一头醒目的白发，面容却是精致的少年模样，肌肤光滑，眼神纯净得仿佛不染丝毫尘埃。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袍，样式简单，却自有一股超然物外的气质。他步履从容，所过之处，那些白袍士兵无不微微垂首，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虔诚。

　　正是林一本人！

　　他的出现，让整个战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他没有看那些跪地投降或瑟瑟发抖的自卫盟成员，甚至没有多看孙魁一眼，那双纯净得过分的眼睛，只是淡淡地扫视着这片布满废墟和血腥的L市，仿佛在欣赏一幅略有瑕疵，但尚可入眼的画作。

　　孙魁酝酿了许久的气势，在这无声的注视下，竟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些，却依旧坚定：“林一先生！我们愿意……”

　　林一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他，那眼神里没有敌意，没有轻蔑，只有一种仿佛在端详某种材料般的平静审视。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孙魁的话。

　　他的声音清越，如同山涧泉水，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不容置疑的魔力：“你错了。”

　　他的第一句话就让孙魁心头一沉。

　　“我并非为你口中那点可怜的地盘或资源而来。”

　　“秩序需要基石，光明需要薪柴。”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某种规则的重量。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孙魁，以及他身后那些面露惶恐的自卫盟成员身上，那纯净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林一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迷途的灵魂越多，需要指引和归正的样本也就越丰富。你们的价值，不在于你们拥有什么，而在于你们……可以被塑造成什么。”

　　在他眼中，整个自卫盟，乃至整个L市在混乱中挣扎求生的幸存者，都是他实现蓝图所需要的原材料和实验品！

　　孙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明白了，自己试图为兄弟们争取活路的想法，在对方眼中是何等可笑。林一要的不是投降，不是谈判，而是……彻底的收纳与改造！

　　“带走他们。”林一不再多看孙魁一眼，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淡地对着身后的军团吩咐道，“让他们明白，融入光明的秩序，才是唯一的归宿。”

　　白色的潮水再次涌动，这一次向着那些已经放弃抵抗，以及仍在孙魁身后绝望颤抖的自卫盟成员们，覆盖而去。

　　孙魁挺直的脊梁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

　　一个更加阴森、更加狠毒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猛地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近乎疯狂的扭曲和算计。

　　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病态的兴奋。

　　“木裕……都是因为木裕！如果不是他，我的自卫盟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此刻，对木裕的刻骨仇恨，压倒了一切。

　　“投靠林一！只要他愿意收纳我！”

　　孙魁的思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以我的能力，以我对L市的了解，以我手下这些还能动弹的人……我对他有利用价值！只要能得到他的认可，哪怕只是成为他脚下的一条狗！”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

　　“只要能借助林一的力量……只要能攀上这棵大树！我就能报复木裕！我要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让他尝尝失去一切、痛不欲生的滋味！”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如同野火般在他心中燎原，瞬间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和所谓的尊严。

　　向林一臣服，不再是屈辱，而是他通往复仇之路的捷径！

　　刻意表现出来的、带着卑微与顺从的坚定。

　　他不再试图谈判，而是向前一步，对着林一的方向，用一种近乎宣誓效忠的语气，朗声道：“林一先生！孙魁愿带领自卫盟，归附于您！愿为您麾下先驱，扫清一切阻碍光明秩序之敌！”

　　林一那纯净得不含杂质的目光，再次落在孙魁身上，似乎看穿了他那点卑劣而炽烈的私心。但他并不在意。工具只要好用，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又如何？反而更容易驱动。

　　他嘴角那抹悲悯的弧度似乎微微加深了一丝。

　　“可。”一个简单的字，如同敕令，决定了孙魁和残余自卫盟的命运。

　　孙魁心中狂喜，脸上却愈发恭敬地低下头。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比怨毒和阴冷的笑容。

　　木裕，你等着……你的死期，不远了！

　　林一纯净的目光掠过眼前臣服的自卫盟，随即轻轻挥了挥手。

　　无需言语，军团成员分开一条通道，引导着神情复杂与茫然的孙魁及其部下，向着军团后方区域退去。

　　林一缓缓转过身，再次面向那片支离破碎的L市废墟。他少年般的面容上无喜无悲，唯有那双过于纯净的眼睛里，倒映着城市的疮痍，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彻底改造的作品。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仿佛有无形的丝线蔓延出去，甚至与这片空间本身产生了某种玄妙的联系。

　　“以【谦卑】为基石，削平桀骜。”

　　“以【勤奋】为驱动，重塑劳作。”

　　“以【节制】为枷锁，束缚欲望。”

　　“以【宽容】抚平伤痕，以【温和】消弭敌意，以【慷慨】赐予恩泽，以【贞洁】净化污秽……”

　　他每念出一项美德，对应的使者身上便亮起相应的光芒，如同领域性的规则改造，缓慢而坚定地侵蚀、覆盖着原有的混乱。

　　这是一种从规则层面进行的置换！

　　白色的光芒开始以军团所在位置为中心，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向外扩散。

　　林一静静地站在光芒的源头，一张以“美德”为名，实则进行绝对控制的规则之网，成为他攀登更高力量层次的踏脚石。

　　然而，在这片逐渐被白色笼罩的天地间，林一那双纯净得过分的眼眸，却穿透了空间的阻隔，遥遥望向某个方向。

　　他少年般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极其强烈的渴望与灼热。

　　他低声自语，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未来事实般的笃定：

　　“木裕……”

　　“你的【七宗罪】……我迟早会拿到手中！”

　　他追求的不是简单的统治，而是超越凡俗的位格！

　　“让我……”林一的声音微微提高，那双纯净的眼眸中，仿佛有白色的火焰在燃烧，那是野心与神性交织出的光芒，“登顶为神！”

　　推行扭曲的美德秩序，都只是过程和手段。

　　将光明与黑暗、秩序与混乱、美德与原罪统合于一身，打破生命的桎梏，成就真正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神位”——这才是他真正的、隐藏在所有行动之下的终极目标！

　　林一那蕴含着成神野心的低语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一道温和而明亮的身影便如同感知到他的思绪般，从侧面轻盈地飞来，悬停在他身侧不远处。

　　正是代表【宽容】的天使——拉斐尔。祂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光芒，脸上带着悲悯众生的微笑，微微躬身，用那清越而温和的嗓音请示道：“林一先生，需要我们要做什么？”

　　他淡淡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派人暗中监控孙魁。”

　　拉斐尔脸上的悲悯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接收到的只是一个寻常的任务安排。

　　林一继续道，语气中多了一丝意味深长：“只要他接触到木裕，”他顿了顿，强调道，“无论以何种方式，接触到的第一时间，就告诉我。”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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