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丹鼎峰外围

　　自那日发现玉珏对废丹的奇异感应后，赵小二的心境已然不同。那废丹处理房不再仅仅是僻静苟安之所，更像是一座蒙着厚重尘埃、内里却可能暗藏珠玉的秘库，等待着他去小心翼翼地探索。而每日往返于厚土峰与丹鼎峰后山之间的路途，也不再是单纯的劳作，更像是一扇窥探真正修仙世界的狭窄窗口。

　　天色刚蒙蒙亮，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还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寒。赵小二已经推着那辆特制的、带有微弱隔绝符文的小木轮车，离开了厚土峰杂役居住的区域，踏上了通往丹鼎峰的青石山道。

　　与厚土峰那种黄褐、沉重、处处透着务实与压抑的氛围不同，越是靠近丹鼎峰，周遭的景致便越发灵秀。山路两旁开始出现虬结苍劲的古木，枝叶间缭绕着淡淡的、仿佛实质般的白色灵雾。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尘土与矿石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了千百种草木清香、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丹药醇和的馥郁气息，深吸一口，都让人感觉心肺舒泰，连体内那微弱的灵力运转似乎都活跃了一丝。

　　然而，这美好的感受与他无关。他身上那身灰扑扑的厚土峰杂役服，以及推着的、散发着微弱但不容错辨的废丹异味的小车，都如同一个鲜明的烙印，将他与这片灵秀之地清晰地隔绝开来。

　　他的路线是固定的，沿着丹鼎峰外围一条被标记为“杂役通道”的小径前行。这条小径蜿蜒曲折，避开了所有重要的建筑和区域，如同给卑微者划出的一条无形界限。但即便如此，透过稀疏的林木间隙，他依旧能远远看到丹鼎峰内部的景象。

　　那是一片与他所处的厚土峰截然不同的天地。

　　一座座精巧的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在晨曦与灵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些身着淡青色、月白色等素雅道袍的丹鼎峰弟子，或三三两两漫步于玉石铺就的小径上，交谈着什么；或独自盘坐于悬崖边的青石之上，面对云海吐纳，周身隐隐有灵光缭绕；更有甚者，在某些特定的平台上，身前悬浮着样式各异的丹炉，炉下火焰或赤红、或幽蓝、或纯青，跳跃不定，炉身符文闪烁，散发出阵阵奇异的能量波动和药香。

　　每一次看到这些景象，赵小二推车的手都会不自觉地握紧。那才是真正的修仙者，吞吐灵气，炼制丹药，追寻长生大道。而他，只是一个推着废丹车、与毒秽之物打交道的杂役。巨大的落差感如同冰冷的山泉，浇熄着他因玉珏而升起的些许火热，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位置。

　　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如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今日，当他推车行至一处拐角，这里视野相对开阔，能更清楚地看到远处一片被阵法笼罩、灵气尤为浓郁的药圃，以及药圃旁一座不时有弟子进出的讲道堂时，他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目光被吸引过去。

　　就在这时，两道淡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挡住了去路。那是两名丹鼎峰的巡逻弟子，面容年轻，眼神却带着一种属于正式弟子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漠然。他们的目光先是扫过赵小二那身刺眼的杂役服，然后落在他推着的、散发着异味的小木轮车上，眉头立刻嫌恶地皱起。

　　其中一名面容稍长、眼神锐利的弟子，甚至没有正眼看赵小二，只是如同驱赶苍蝇般，冷冰冰地呵斥道：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炼丹区域，速速离开！”

　　那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股炼气期修士特有的灵压，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赵小二的心神之上。他胸口一闷，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对方对视，更不敢有丝毫辩解，只是用力推起小车，加快脚步，沿着那条被允许的、卑微的杂役通道，匆匆离去。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拐过下一个弯，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外。

　　背后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赵小二靠在冰凉的岩壁上，微微喘息。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视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毫无道理的责罚所带来的压力。在这些正式弟子眼中，他们这些杂役，恐怕与路边的蝼蚁并无太大区别。

　　他握了握拳，丹田内那微弱的灵力漩涡缓缓旋转，带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和……不甘。

　　他重新推起小车，继续沉默地前行。只是，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远观那云遮雾绕的仙家景象。他开始更加留意那些丹鼎峰弟子活动的细节，他们行走的姿态，交谈时偶尔飘来的只言片语，甚至是对待不同等级弟子时的细微态度差别。

　　他看到有外门弟子恭敬地向一位路过的、袖口绣着银色小鼎的内门师兄行礼；看到有负责洒扫的丹鼎峰低级杂役，动作麻利而谨慎，远比自己这些厚土峰杂役显得“有章法”；他还远远瞥见讲道堂内，似乎有一位身着白衣的女修正在讲解着什么，下方坐着的弟子们听得聚精会神……

　　这一切，都如同零碎的拼图，一点点在他脑海中构建出丹鼎峰，乃至整个青云宗更清晰的等级结构与生存法则。

　　终于，他将今日收集的废丹顺利运送至后山山谷，完成掩埋。回程时，日头已高，驱散了晨雾，丹鼎峰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瑰丽非凡。

　　再次经过那处拐角，讲道堂外的空地上似乎聚集了更多弟子，隐隐有清越的讲道声随风传来，听不真切，却让他心痒难耐。

　　但他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便低下头，推着空车，沿着那条注定属于他的、卑微的杂役通道，沉默而坚定地向着厚土峰的方向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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