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旧校服藏端倪

　　清晨六点，天光刚透进玻璃，林小满推开“满愿书屋”的卷帘门。铁门滑轨发出干涩的摩擦声，她抬脚往里走，目光直直落在“冷门民俗”区的角落。

　　少年还在。

　　周予安蜷坐在昨夜的位置，姿势没变，膝盖微曲，双手搭在腿上，头微微低着，像一尊被遗忘的摆件。他校服右膝的破洞比昨夜更显眼了——边缘参差，布料纤维向外翻卷，像是被什么硬物撕扯过，而不是穿久了磨破的。

　　林小满没说话，径直走到柜台后，放下包，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老旧电箱。啪地一声，顶灯亮起，三盏灯管嗡嗡作响，其中一盏闪了两下才稳住。

　　周予安猛地抬头，眼神一瞬间慌乱。

　　她故意抬脚，用鞋跟重重踢了一下铁门内侧的金属框。声音刺耳，震得书架轻颤。

　　少年没动，也没穿墙消失。反而左手迅速抬起来，护住了校服左胸口袋，动作快得像是条件反射。

　　林小满记下了。

　　她走过去，脚步不急不缓，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你还真在这儿。”

　　“我说过……我会等。”周予安松开手，声音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也没说不信。”她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但你这身校服，穿了三年，就破成这样？”

　　他低头看了看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搓了搓破口边缘。“……洗多了，布料脆了。”

　　“哦。”林小满应了一声，没追问，反而伸手去翻自己随身带的账本。纸页翻动间，她忽然问：“你说你车祸那天，是晚自习后？”

　　“嗯。”他点头，“刚出校门，一辆车……冲过来。”

　　“黑车？”她笔尖顿了顿。

　　“……应该是。”他眼神飘了一下，“天黑，看不清。”

　　“车牌呢？”

　　“记不得了。”

　　“车型？SUV还是轿车？”

　　“我……没注意。”他声音低下去，手指又开始搓手心，“那天风很大，我只记得……刹车声特别尖，然后……就没了。”

　　林小满盯着他，忽然抬高声音：“你确定是车祸？”

　　周予安一震，猛地抬头：“当然是！我——”话到一半，他像是被什么卡住，嘴唇动了动，却没再出声。

　　就在这瞬间，头顶三盏灯同时闪了一下。

　　不是忽明忽暗，是齐刷刷地熄灭又亮起，像被人统一按了开关。电箱里传来轻微的“噼啪”声，像是电线短路。

　　林小满没抬头看灯，目光仍锁在周予安脸上。他额角渗出一点虚汗，瞳孔微微放大，呼吸变浅。

　　她迅速在账本背面写下一行字：情绪波动→电路异常响应。

　　写完，她合上本子，站起身。“你这鬼，不太稳定。”

　　“我……我没撒谎。”他声音发虚，“我真的……死于车祸。”

　　“我不关心你是不是撒谎。”林小满绕过他，走向电箱，“我只关心你待在这儿，会不会把我店搞停电。”

　　她伸手拍了两下电箱外壳，灯稳住了。

　　“但你既然来了，又没走，说明你确实有事卡着。”她转过身，语气平静，“我不帮你送信，也不陪你演苦情戏。但我可以让你暂时留下。”

　　周予安愣住：“留下？”

　　“对。”她指了指阁楼角落，“上面有张旧沙发，没人睡过，但至少能‘坐’。你每天晚上六点准时出现，回答我一个问题。不许回避，不许说‘忘了’。能做到，你就待着。做不到，自己走。”

　　“你……不怕我？”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怕？”林小满冷笑，“我怕的是月底交不出房租。你要是真能把灯搞坏，我倒能省点电费。”

　　周予安没笑，反而低下头，手指又抚上校服左胸口袋。这次动作轻了些，像是怕弄坏什么。

　　林小满没再看他，转身去开书架后的水阀。老旧的暖气管哗啦响了几声，冒出一股锈水。她拧紧阀门，擦了擦手，忽然问：“你那口袋里，装了什么？”

　　“……没什么。”他下意识捂住。

　　“不是说没东西？”

　　“是……一张纸条。”他声音低下去，“我写的，没来得及给她的。”

　　林小满没再追问。她从柜台下拖出一把折叠椅，打开，坐下来，正对着他。“现在，重新说一遍车祸。”

　　“我……”

　　“别用‘我’开头。”她打断，“用时间、地点、动作。几点？在哪条路？你往哪边走？车从哪来？”

　　周予安咬了咬嘴唇。“晚上八点二十，校门口人行道。我过马路，绿灯。一辆车从左边冲过来，没减速。我躲不开，被撞飞了。”

　　“飞了？往哪飞？”

　　“……往前，摔在……马路上。”

　　“有没有人看见？”

　　“有。”他点头，“几个学生，还有保安。”

　　“他们叫救护车了？”

　　“……叫了。”他声音开始发抖，“可我……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外面了。没人看得见我。”

　　林小满盯着他，忽然问：“你记得自己被撞的瞬间吗？”

　　“记得。”他闭了闭眼，“车灯照过来，很亮。我听见刹车声，然后……身体腾空。落地的时候，后脑撞地，很疼。”

　　“那你应该记得车的颜色。”

　　“我……记不清了。”他摇头，语气突然急促，“头好痛……每次想细节，头就像要裂开……”

　　话音未落，头顶三盏灯再次闪动。

　　这次更剧烈。灯光明灭三次，最后一次熄灭后，足足两秒才重新亮起。电箱“噼啪”声更响，像是有东西在内部烧焦。

　　林小满迅速记下：记忆追溯→剧烈情绪波动→电路二次异常。

　　她合上本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这不叫车祸滞留。”

　　“什么？”

　　“真车祸死的鬼，执念再深，也不会影响物理环境。”她盯着他，“你这状态，不对劲。”

　　“我……我只是……想把话说完。”他声音发颤，“我不敢找她，也不敢走。我……我怕她不知道我存在过。”

　　林小满沉默两秒，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校服右膝的破洞。

　　指尖穿了过去。

　　但她注意到，破洞周围的布料，温度比其他地方低。不是冷，是那种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还没干透的湿寒。

　　她收回手，没说话，转身走向阁楼楼梯。

　　“跟我来。”

　　周予安迟疑了一下，飘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阁楼低矮，堆着旧书和杂物。角落那张沙发蒙着灰，弹簧塌陷，但还算完整。林小满拍了拍沙发，灰尘扬起，在光线下浮游。

　　“以后，你待这儿。”她说，“不许下楼，不许碰书，不许在我营业时出现。晚上六点，准时报到。我问，你答。违一次，清场。”

　　“你……真的愿意留我？”他站在沙发前，声音轻得像风。

　　“不是愿意。”她转身，手搭在楼梯扶手上，“是‘暂扣’。你事儿没清，别想走。”

　　他怔住，半晌，轻轻点头。

　　林小满下楼，回到柜台，翻开账本背面，提笔写下：

　　“周予安·异常点：

　　校服破损非自然老化，右膝撕裂状，布料带低温湿感

　　回避车祸关键细节，记忆追溯引发情绪剧烈波动

　　情绪波动与电路异常同步发生

　　→结论：非典型滞留鬼魂，执念来源存疑，需持续观察。”

　　写完，她合上本子，抬头看向阁楼。

　　晨光斜照，少年坐在沙发上，身影淡得几乎透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校服，右手缓缓抚过右膝裂口，指尖停在破洞边缘，像在确认某个痕迹是否还在。

　　林小满没再看他，转身去整理今日要上架的旧书。

　　就在这时，她听见阁楼传来一声极轻的布料撕裂声。

　　像是有人，正用手指，一点点，把那道破口，撕得更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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