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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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中,死寂笼罩。钱忠、钱大等一干人犯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最后一丝顽抗的意志似乎也随着张绥之那句“我们不妨再等等看”而彻底崩溃。衙役们手持水火棍,肃立四周,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张绥之没有立刻用刑逼问,而是缓步走到钱大面前,蹲下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那双因恐惧和绝望而失去神采的眼睛,语气出乎意料地平和:“钱大,还有你们几位。”他目光扫过钱忠和其他人,“观尔等行事,虽有装神弄鬼、杀人害命之实,但本官细查下来,觉尔等并非天性凶残、十恶不赦之徒。此番铤而走险,布下如此迷局,甚至不惜牵连无辜女子制造恐慌,背后……想必有一段难以言说的血海深仇吧?可否……说与本官听听?”

  他的语气没有居高临下的审问,更像是一种带着探究的倾听。这出乎意料的温和,让原本准备咬舌自尽或硬扛到底的钱大,身体猛地一颤,浑浊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他抬起头,看着张绥之,嘴唇哆嗦着,哽咽难言。

  周文岸在一旁蹙眉,似乎觉得张绥之太过心软,但并未出声阻止。

  徐舒月则抱着刀,冷眼旁观,她倒要看看这些“凶手”能说出什么花来。

  钱大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开口,带着刻骨的悲愤:“大人……您……您说得不错……我们……我们不是天生的恶人……我们是被逼的!是被那狗官钱德昌逼得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啊!”

  他顿了顿,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

  “正德四年……那时,我们还都不是现在这般模样……我们这些人,父辈、夫婿,大多是京城‘威远镖局’的镖师、趟子手! 镖局总镖头林震天,为人仗义,武艺高强,在江湖上颇有侠名。钱德昌……那时他还不是致仕的富家翁,而是司礼监大太监刘瑾手下的一条恶犬,担任着漕运御史的肥差!”

  “那年,钱德昌贪墨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漕银,赃款见不得光,便想假借镖局走镖之名,将银子运往南方洗白。他找到总镖头,许以重利。可总镖头林爷是何等人物?岂肯为他运送这等脏银,玷污‘威远镖局’百年清誉?当场便严词拒绝了!”

  “钱德昌怀恨在心!他竟……竟勾结了一伙悍匪,在我们镖局押送一批贵重药材前往山西的途中,于京郊黑风岭设下埋伏!那是一场……屠杀啊!镖局上下三十七口男丁,包括我爹、他爹……全部……全部惨死在乱刀之下!镖银和药材也被劫掠一空!事后,钱德昌还恶人先告状,诬陷镖局勾结匪类,监守自盗!”

  钱大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其他几人也都红了眼眶,低头抹泪。庭院中弥漫开一股悲怆的气息。

  “这还没完!”钱忠接过话头,声音同样嘶哑,“刘瑾倒台前,权势熏天。钱德昌为了斩草除根,竟动用了刘瑾掌控的‘内行厂’番子,以剿匪为名,冲入镖局总部和各位镖师家中,见人就杀,无论妇孺老幼!那真是鸡犬不留,血流成河啊! 我等……我等因为是家眷,当日恰好外出,或躲在暗处,才……才侥幸逃得一命……”

  “我们去顺天府告状,去刑部喊冤!可那时钱德昌权势滔天,谁肯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做主?状纸递上去,如同石沉大海!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枉死,看着钱德昌那个狗官,踩着我们的尸骨,步步高升!后来刘瑾倒台,他见风使舵,急流勇退,带着贪墨来的巨额钱财,改名换姓,在此地做起了富家翁,安享晚年!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能安享晚年?!我们的亲人呢?我们的镖局呢?都毁了!全毁了!” 钱忠说到最后,已是状若疯癫,用力捶打着地面。

  张绥之、周文岸、徐舒月,乃至周围的衙役,听完这段血泪控诉,无不为之动容。谁能想到,这桩看似离奇的“狐妖索命案”背后,竟藏着如此一段惨绝人寰的官逼民反的惨剧!

  周文岸长叹一声,喃喃道:“竟是……如此渊源……正德四年……刘瑾……唉!” 他身为顺天府丞,对当年刘瑾权倾朝野、厂卫横行、冤狱遍地的黑暗岁月,亦有耳闻。

  徐舒月更是听得凤目圆睁,银牙紧咬,握着刀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性情刚烈,最恨的就是这等仗势欺人、残害忠良的狗官!她猛地踏前一步,厉声道:“如此说来,那钱德昌真是死有余辜!杀得好!若是本官早生十五年,也定要手刃此獠,为尔等报仇!” 她甚至转向张绥之,语气激动地说:“张大人!这等血海深仇,隐忍十五载,今日方才得报,虽是触犯王法,但其情可悯!我们……我们难道不能网开一面吗?!”

  张绥之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完全理解徐舒月的愤慨。但他身为推官,深知国法如山。他按住徐舒月的肩膀,沉声道:“舒月!冷静!国有国法!仇虽深,恨虽切,然私刑复仇,终非正途。此案牵涉甚广,需得依法论处。” 他再次看向钱大,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方才说,镖局总镖头林震天一家亦遭毒手,那……可还有后人幸存?”

  钱大与钱忠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欣慰,更有决绝。钱大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大人明鉴。总镖头确有一双儿女,当年尚且年幼,侥幸逃脱了那场屠杀。正是他们兄妹二人,隐姓埋名,苦苦追查了十五年,不久前才终于找到了这狗官的藏身之所!也是他们,找到了我们这些散落各处的遗属,策划了此次复仇!但是……”

  他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们的名字,请恕小的们死也不能说! 血仇已报,我们心愿已了。所有罪责,由我们一力承担!求大人……莫要再追查了!”

  “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想从我们嘴里问出少爷和小姐的下落!”其他几人也纷纷喊道,态度异常坚决。

  张绥之心中暗叹,知道再问下去也是徒劳。他又换了个问题:“那……‘梦罗香’这等稀罕物,你们又是从何得来?”

  钱大等人再次沉默,显然,他们打定主意要保全那对兄妹,绝不透露任何可能牵连到他们的信息。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徐舒月气得直跺脚,却也无计可施。

  张绥之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道:“罢了,名字和香料来源,你们暂且不愿说,本官也不强求。我们再等等吧。”

  “等什么?”徐舒月不解。

  “等花翎的消息。”张绥之目光深邃地望向府衙大门的方向,“若本官所料不差,那个奉命去给‘幕后之人’报信的同伙,此刻……应该已经落网了。”

  ……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

  雪后初霁,阳光照在尚未融化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主要街道已被清扫出来,但路两侧依旧堆着厚厚的雪,行人车马小心翼翼地通行。

  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连接东城与西城的街道上,一名用黑布蒙着大半张脸、身穿灰色劲装的汉子,正骑着一匹 颇为神骏的 黑鬃马,不顾路上残雪湿滑,疯狂地 鞭策着坐骑,向着城西方向 疾驰而去!马蹄踏碎积雪,溅起一片片雪泥。他神色仓皇,不时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追兵一般。

  眼看就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忽然,从右侧一条小巷中,一匹 通体雪白、唯有四蹄乌黑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 猛地 窜了出来!马背上,一名身着火红色箭袖骑装、青丝高束的少女,正是花翎!

  “吁——!” 花翎清喝一声,丝毫不避让,驾驭着白马,精准无比地 横撞向 那蒙面汉子的黑马!

  “希律律——!” 黑马受此突如其来的撞击,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嘶,前蹄扬起,重心顿失!那蒙面汉子猝不及防,惊呼一声,整个人被狠狠地 从马背上甩了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 冰冷的 雪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浑身沾满雪水泥泞,狼狈不堪。

  花翎勒住白马,马蹄在原地踏了几下,稳稳停住。她利落地 翻身下马,动作矫健如猎豹。她走到那挣扎着想要爬起的蒙面汉子面前,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还想跑?!给我躺下!”

  那蒙面汉子眼中凶光一闪,猛地从靴筒中拔出一柄 寒光闪闪的 匕首,怪叫一声,朝着花翎 心口 便刺了过来!招式狠辣,显然是亡命之徒!

  “找死!”花翎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待匕首近身,纤腰猛地一拧,身形如鬼魅般 侧滑半步,同时 右手 闪电般探出,精准地 扣住了 汉子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扭!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 蒙面汉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匕首“当啷”落地。他手腕已被花翎生生拧断!

  花翎毫不留情,顺势一记 扫堂腿,将汉子再次 扫倒在地。随即,她从腰间 解下一卷 牛筋绳索,动作熟练地 将汉子 双手反剪,捆了个 结结实实!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显然身手极为了得。

  那汉子瘫在雪地里,如同一条死狗,只剩下呻吟的份儿。

  花翎拍了拍手上的雪屑,看了一眼地上动弹不得的俘虏,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她抬头望向顺天府的方向,心中暗道:“绥之哥哥交代的事,总算办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街道上偶尔经过的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得远远避开,指指点点。阳光洒在雪地上,映照着花翎英姿飒爽的身影,和那个被捆成粽子的报信人。一场精心策划的抓捕,在光天化日之下,悄然完成。而这条被抓的“舌头”,又将吐出怎样的秘密?一切,都等待着张绥之回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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