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木府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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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诗玛那句带着促狭意味的“你在木府好好表现”话音未落,张家前院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恭敬的通报声,打断了客厅内略显尴尬又带着几分微妙的气氛。“老爷!夫人!少爷!小姐!木府派人来了,说是有要事!”
张绥之心中一动,与姐姐张雨疏、阿诗玛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雨疏反应最快,立刻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惊喜又带着调侃的笑容,拍手道:“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绥之,你看!木府这么快就来请你了!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摄政夫人真要给你介绍她府上的千金小姐?”
张绥之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潮瞬间又涌了上来,又窘又急,连忙摆手:“姐姐!休得胡言!木府召见,定是关乎正事!”话虽如此,他心中却也难免有些忐忑和期待。木府摄政夫人纳西月皎,那是执掌滇西大权的顶尖人物,她的召见,绝非等闲。
父亲张远亭和母亲王氏也已闻讯赶到前厅。张远亭面色沉稳,但眼中也带着一丝郑重,对儿子叮嘱道:“绥之,木府召见,非同小可。摄政夫人威严深重,你需谨言慎行,恭敬有礼,切不可失了分寸。”
母亲王氏则是一脸担忧,替儿子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衣领,絮絮叨叨地嘱咐:“去了好好回话,莫要紧张。若是夫人赐茶赐座,要懂规矩……唉,这突然召见,也不知是福是祸……”
“爹,娘,你们放心,儿子晓得轻重。”张绥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父母躬身行礼。随即,他转向阿诗玛,拱手道:“阿诗玛姐姐,那我先去木府一趟。”
阿诗玛笑着点头,眼神中带着鼓励,又似乎藏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快去吧,别让夫人久等。我正好回寨子一趟,说不定……真把花翎和阿依朵那两个念叨你的丫头接过来玩玩。”她故意把“玩玩”两个字咬得重了些,惹得张绥之又是一阵耳根发热,不敢接话,匆匆告退,回房更换更为庄重的见客礼服。
张绥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杭绸直裰,外罩一件玄色暗纹披风,腰间束着玉带,头戴方巾,整个人显得清俊挺拔,气度不凡。他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沉稳持重。
片刻后,张绥之在父母和姐姐既期待又担忧的目光中,随着木府派来的两名衣着整洁、态度恭敬的引路仆人,走出了家门。
丽江木府,并非指单一的某座宅邸,而是木氏土司统治滇西的庞大官署建筑群及其附属府邸的总称,坐落于丽江古城狮子山麓,依山就势,层层叠叠,气势恢宏。穿过熙攘的街市,越靠近木府核心区域,周遭便愈发肃穆安静。高耸的围墙,朱漆的大门,持戈肃立的武士,无不彰显着这里至高无上的权威。
引路仆人手持腰牌,一路畅通无阻。张绥之跟随着他们,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宽阔甬道上,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廊、庭院。所见之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既有汉式建筑的飞檐翘角、对称严谨,又融入了纳西族特有的白石为基、彩绘为饰的风格,古朴厚重中透出别样的华丽与神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偶尔有身着不同品级官服或纳西传统服饰的官吏、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过,秩序井然,静谧中自有一种迫人的威仪。
张绥之并非第一次来木府,但以往多是随父亲参加公开庆典,从未如此深入核心区域,更别提被摄政夫人亲自召见。他心中既感荣幸,又倍加谨慎,目不斜视,步履沉稳,不敢有丝毫懈怠。
终于,引路仆人在一处相对僻静、却更显精致的院落前停下。院门有武士守卫,通报之后,才躬身请张绥之入内。院内古木参天,奇石罗列,一条清溪潺潺流过,环境清幽雅致。正房是一座飞檐斗拱、气势不凡的书房。
仆人将张绥之引至书房门外,便垂手侍立一旁。门帘掀起,一名身着素雅纳西服饰、气质沉稳的中年女官迎了出来,对张绥之微微颔首:“张公子,夫人已在书房等候,请随奴婢来。”
“有劳姑姑。”张绥之恭敬还礼,定了定神,跟随女官步入书房。
书房内光线明亮而柔和,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清冷的、似兰非兰的熏香气息。陈设古朴大气,靠墙是顶天立地的紫檀木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线装书籍和卷宗。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书房最里面,临窗设有一张宽大的、古色古香的书案。书案后,端坐着一位女子。
正是木府摄政夫人,纳西月皎。
她年约三十许,身形高挑挺拔,即便坐着,也如一棵生于雪山之巅、迎风傲立的冷杉,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今日她并未穿着正式的朝服,而是一身深紫色的纳西族盛装常服,领口、袖口以繁复无比的银丝掐花工艺镶嵌着红珊瑚、绿松石,并用彩线绣着寓意吉祥的云纹和日月图案,华贵至极,却又因颜色的深沉而压住了那份炫目,更添威严。乌黑浓密的长发在头顶梳成华丽的高髻,簪着数支点翠嵌红蓝宝石的银步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流苏轻颤,折射出冷冽而璀璨的光晕。
她的面容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带有鲜明纳西族特征的美艳。眉如远山含黛,斜飞入鬓,未经修剪却天然成形;一双凤眼,眼尾微挑,瞳孔并非纯黑,而是带着些许琥珀色的光泽,如同高原上最清澈寒冷的深潭,映着点点星芒,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鼻梁挺直如刀削,唇形饱满,色泽是天然的嫣红如樱。然而,这份夺人心魄的美艳,却被她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执掌生杀大权蕴养出的威仪,以及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冰雪般的冷冽气息所彻底覆盖,令人不敢生出丝毫亵渎之心,唯有敬畏。
此刻,她并未看向进来的张绥之,而是微微侧身,目光柔和地落在书案旁的地毯上。那里,安静地跪坐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缩小版的、做工极其精致的土司锦袍,头上戴着小小的黑丝绒瓜皮帽,帽檐正中嵌着一块温润的白玉。他正低着头,小手紧紧抓着一支对他来说略显粗大的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一笔一画、极其认真地写着大字。男孩的眉眼十分清秀,依稀能看出纳西月皎的影子,但气质却更为沉静腼腆。他便是木府年幼的继承人,小土司木高。
纳西月皎时不时会伸出保养得极好、戴着翡翠戒指的纤长手指,轻轻扶住儿子的小手,纠正他的笔锋,低声指点一两句,声音低沉柔和,与她那冷冽的外表形成奇异的反差。小木高则乖巧地点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偶尔会偷偷抬起,充满好奇又带着几分怯生地,飞快地瞟一眼堂下站着的陌生客人。
张绥之不敢怠慢,快步上前,在距离书案约一丈远的地方,整理衣袍,撩起前襟,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晚生张绥之,叩见摄政夫人!夫人金安!”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纳西月皎并未立刻让他起身。她依旧扶着儿子的手,直到小木高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才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示意他可以休息一下。小木高放下笔,偷偷松了口气,依旧跪坐着,却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起张绥之。
这时,纳西月皎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寒潭般的眸子,终于落在了跪伏在地的张绥之身上。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扫描一件物品般,从张绥之的头顶扫到脚底,停留了片刻。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张绥之感到膝盖有些发麻,心中忐忑之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个清冷、平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女声,如同玉石相击:
“抬起头来。”
张绥之依言,微微抬起头,但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视着地面,不敢与她对视。
纳西月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数息,似乎是在仔细端详他的容貌。半晌,才听到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俊俏得很。”
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难免带有轻浮之意,但从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夫人口中说出,却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反而让张绥之更加紧张,连忙躬身道:“夫人谬赞,晚生愧不敢当。”
纳西月皎不再评论他的相貌,转而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光滑的桌面。侍立一旁的女官立刻会意,双手捧着一个黄绫封套的文书,躬身递到张绥之面前。
“张绥之,”纳西月皎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这是京城吏部刚到的文书,关于你的任职安排。”
张绥之心中猛地一跳,强压住激动,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文书。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套,抽出里面的公文,快速浏览起来。公文上赫然盖着吏部的大印,内容正是委任他赴京,到某部观政实习!
“恭喜你了。”纳西月皎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丝毫恭喜的意味,“新科进士,能得吏部如此快批复,直接赴京观政,前程可期。”
“多谢夫人!多谢朝廷恩典!”张绥之压下心中的狂喜,再次叩首。他知道,这任命背后,定然有木府,尤其是眼前这位摄政夫人的影响在其中。否则,一个边陲之地的候补进士,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得到如此理想的安排。
然而,就在张绥之以为召见即将结束,自己可以谢恩告退之时,纳西月皎却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那双寒潭般的眸子也瞬间射出了如同实质般的冷光,笼罩在张绥之身上:
“不过,张绥之,在你启程赴京之前,本夫人尚有一事。”
张绥之心中一凛,连忙凝神静听。
纳西月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张绥之:“火把寨一案,木玄霜与阿诗玛的禀报,本夫人已详细看过。你于细微处洞察玄机,推理缜密,胆大心细,确有过人之处。木景云伏法,你功不可没。”
她先是肯定了张绥之的功劳,但随即语气更冷:“然而,京城之地,藏龙卧虎,波谲云诡,远非边寨可比。吏部这份文书,是看在你父张同知的面上,也是看在你此次破案显露的些许聪慧之上。但本夫人却要亲自考考你,看你究竟是真有几分本事,还是仅仅侥幸偶得,徒有虚名!”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你通不过本夫人的考验,证明你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堪大用之辈,那这份任职文书,本夫人便可代你回绝了吏部,免得你到了京城,徒惹笑话,丢了我丽江举子的脸面!你,可敢应考?”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小木高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语气的变化,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侍立的女官更是垂首屏息。
张绥之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额角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明白,这绝非简单的考较,而是决定他前途命运的关键一关!通不过,之前所有的努力和机遇都可能付诸东流!
然而,他骨子里的傲气与自信,也被这番话彻底激发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迎向纳西月皎那慑人的视线,朗声应道:
“晚生不才,愿受夫人考较!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夫人与家父期望,亦不负我丽江学子之名!”
好的,这是接下来的续写:
张绥之朗声应下考较,声音清越,目光坚定,并无半分怯懦。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让纳西月皎冰冷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赞许。
“好。”她只吐出一个字,随即开始了她的“考问”。
她问的问题并非经史子集的章句,也非诗词歌赋的才情,而是直指时政、边务、乃至人心揣度。从西南土司制度的利弊权衡,到茶马古道的商贸管理;从安南战事后边疆的安抚策略,再到对朝廷近期某些政令的潜在影响分析……问题刁钻而务实,环环相扣,直指核心。
这绝非寻常书生所能应对。幸而张绥之并非死读书之辈,他自幼随父亲耳濡目染,对地方政务本就熟悉,加之新科进士的视野和火把寨一案带来的历练,让他对这些问题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深刻见解。他谨慎措辞,引经据典却不迂腐,结合实例分析入微,既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又时刻注意着分寸,不显得过于激进或幼稚。
尤其当纳西月皎问及火把寨案件的关键推理时,张绥之更是条理清晰,将如何从门闩丝线、靴印泥土、茶杯痕迹、尸体状态等细微处发现问题,如何串联线索,如何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过程,娓娓道来。他刻意强调了在推理过程中,对木府权威的维护以及对边寨稳定的考量,言语间既展示了才智,又表明了立场。
在整个对答过程中,张绥之敏锐地察觉到,纳西月皎看似随意的提问,实则隐含深意。她不仅仅是在考校他的才学,更是在评估他的心性、格局以及……未来的利用价值。木府虽雄踞滇西,但在京城中枢的影响力相对有限。自己此番得以快速进京观政,背后必有木府推动,其目的,无非是想在未来的朝廷中,埋下一颗可能为己所用的棋子。
想通了这一层,张绥之的回答便更加有的放矢。他在谈及京城、谈及未来为官之道时,总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丽江故土、对木府辖地的关切,暗示自己若在京城立足,绝不会忘本,愿为沟通京师与滇西尽一份力。
纳西月皎何等人物,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弦外之音。当她听到张绥之巧妙地谈及“为官一方,当知地方实情,若他日有幸位列朝堂,亦当为边陲民生疾苦发声”时,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她端起手边一只天青釉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时,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
“年纪轻轻,心思倒是通透,是个聪明伶俐的。看来火把寨一案,并非侥幸。”
张绥之心头一松,知道这第一关,自己算是过了。他连忙谦逊道:“夫人过奖,晚生愚钝,只是偶有所得,不敢当聪明二字。”
纳西月皎不再继续考问政务,话锋却陡然一转,转向了一个更为私密,却也更为敏感的话题。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张绥之,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
“张公子年少有为,仪表堂堂,不知……可曾婚配?”
张绥之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回答:“回夫人话,晚生一心向学,尚未婚配。”
“哦?”纳西月皎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些,“本夫人听闻,你姐姐张雨疏,最近可是为你张罗亲事张罗得紧呐。丽江城乃至云南各路才俊家的闺秀,怕是都让你姐姐挑花眼了吧?怎么,就没有一个能入张公子眼的?还是说……”她拖长了语调,目光锐利了几分,“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
张绥之背后微微沁出冷汗。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试探,关乎立场和站队的试探。木府若想真正将他纳入麾下,联姻无疑是最牢固的纽带。他若此刻说出已有心仪之人,或是流露出对某家千金的倾向,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心思电转,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的腼腆和无奈,苦笑道:“夫人明鉴,家姐确是热心,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生不敢擅自做主。且功名未立,何以家为?晚生只想先赴京历练,站稳脚跟,再谈婚嫁不迟。”他将责任推给父母和前程,既不得罪姐姐,也婉拒了当下的联姻提议,留足了余地。
纳西月皎闻言,并未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冰珠落玉盘,清冷中带着一丝玩味:“功名未立,何以家为?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她话锋再转,带着几分直白的戏谑,“那……火把寨的花翎和阿依朵那两个野丫头呢?本夫人可是听说,张公子与她们……颇为投缘,甚至有了‘缠草露’的名声。莫非,张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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