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齿

　　石室的门在身后合拢。

　　两人绕过那尊蛇与苹果的雕塑，走向通道更深处的黑暗。

　　通道尽头的石壁在他们到达霎那，从中间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灯光明亮的电梯轿厢。

　　权珩率先进入，蛇尾盘踞，把林奈圈在中间。石壁无声合拢，微弱的失重感自脚底传来。

　　林奈的目光落在光洁地金属四壁上，灯光照耀下，镜面般倒映着两人的影像。

　　权珩的蛇尾鳞光流动。

　　而自己因为上颚又开始隐隐作痒，拉扯神经。正眉头微蹙，用指节抵住齿根位置，反复按压。

　　轿厢平稳上升。

　　权珩也看到了林奈略显烦躁的动作，暗金色的竖瞳里没有任何意外。

　　换牙期。他道，声音在狭小空间里异常清晰。

　　蛇的一生会不断更换武器，保持锋利。

　　电梯门再次开启。耳边隐隐的海浪声传来，仿佛低噪的背景音。

　　眼前是一个极为开阔的观景空间。

　　弧形落地窗将远处碧海明月框成了一幅动态壁画。

　　大型巢穴下沉在中央区域，边缘蜿蜒的曲线，显然是为了方便蛇躯盘绕休憩而设计。

　　林奈目光缓缓扫过这个空间。空气温润，带着恰如其分的潮湿，一丝微弱的气流在室内无声环流。

　　窗外是美景无垠的自由，窗内是量身定制的庇护所。

　　在这里，巢穴特有的信息素让他感觉本能放松，牙齿生长的不适感，似乎都减轻了些许，变得可以忍受。

　　“这里所有的棱角都做了圆滑处理。”

　　权珩松开他的手，蛇尾曳行，没入了巢穴里。鳞片擦过特制的软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血脉觉醒不会太舒适。”

　　他姿态松弛地盘踞着，神情惬意，抬眸看向还在门口观察新环境的幼蛇。

　　“你需要一点点克服。”

　　“这里会让你更加快速的度过前期的生长。”

　　林奈没有回应权珩分享巢穴的话语。

　　他脱下鞋袜，赤足走进这间特殊的卧室。走到窗边向外眺望。

　　他发现玻璃是双层的，中间有可调节的遮光系统。

　　轻轻一触，玻璃瞬间变成磨砂质感。

　　阻隔外面的光线后，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和一条试图圈住他脚踝的蛇尾，

　　林奈用脚推开蛇尾，回望权珩，对方似乎在处理公事，手里的平板流动着复杂的讯息。

　　他收回目光，径直走向一侧的浴室。

　　等林奈洗完澡，走到洗漱台，镜前灯自动亮起，冷白光线照亮他的面容。

　　他看着镜中裹着浴巾的青年，在泡水后表露出本能的愉悦，嘴角上翘弧度近似是蛇吻，皮肤在微微闪光。

　　林奈用手指比量一下，确定自己身高比刚来时要高了一点点。

　　他张开嘴，手指敲了敲尖牙，细微的晃动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痒。忍不住用指节用力抵住齿根位置，试图压下那烦人的不适。

　　“很痒？”

　　镜中映出权珩的身影。他的上身探到了门边，蛇尾还在外面，看起来有些随性自在。

　　“嗯。”林奈蹙眉。

　　等到次日清晨，不适感并未消退，反而演变为持续的钝痛。

　　林奈只能在咀嚼时尽量避免触碰到尖牙，食欲大减，但是总想用什么东西摩擦牙齿。

　　权珩将一杯冰镇的透明药液推到他手边。

　　“特质萃取液。”

　　他解释道：“能暂时麻痹神经。”

　　林奈接过玻璃杯，指尖触到杯壁凝结的水珠。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口腔，暂时抚平了齿间的躁动。

　　但当权珩递来切好的水果时，那股难以抑制的啃咬欲再次涌现。他的目光掠过权珩缓慢收回的指尖，视觉系统自动锁定目标，忽然极快无比的低头，像蛇一样扑咬了上去。

　　攻击速度几乎是瞬移。

　　权珩的动作顿住。

　　当林奈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结束，手指被咬在了自己口中，他眨了下眼睛，立刻松口。

　　随即，面无表情地坐直身体，叉起一块蜜瓜送入口中，假装无事发生。

　　权珩收回手，看着指腹上那个清晰的齿印，指尖摩挲了一下那个微凹的痕迹。

　　真正的转折在三天后的深夜来临。

　　林奈在睡梦中被一阵尖锐的刺痒惊醒。

　　他在黑暗中蜷缩起来，齿根深处的麻痒细密难忍。

　　细微的动静惊动了房间另一侧的身影，权珩的蛇尾无声无息地靠近，悄然缠上他的脚踝，攀沿上他的小腿。触感微凉但能镇定神经。

　　“忍不了就别忍。”权珩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林奈循着那点凉意靠过去，抓住了近前一段覆盖鳞片的蛇尾，低头便用疼痛的牙龈啃磨起来。像是一只焦躁的幼兽一样在磨牙，反复用力啃咬着坚硬的鳞片。

　　权珩任由他咬着，黑暗中只能听见鳞片被牙齿刮蹭的细微声响，和林奈偶尔因用力而加重的呼吸。

　　突然，林奈身体一僵，他感到一种奇异的脱落感从齿根传来。

　　他松开嘴，低下头。

　　“嗒...嗒。”

　　两声极轻的脆响，两颗沾着新鲜血丝、小巧尖利的乳白色牙齿，先后掉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几乎同时，他感到牙槽空缺处有种微痛的麻痒感，似乎已经有更坚硬锐利的东西，迫不及待地顶破牙龈软肉萌出。

　　权珩上身瞬息靠近，他伸手轻轻抬起林奈的脸，指尖顶开他的口唇，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审视着他牙槽中一点森白色，那是新生利齿。

　　“很好。”他低声说着，放开了林奈的脸颊，从对方手心捡起那两颗尖牙。

　　“它们的使命结束了。”

　　林奈看到他从巢穴一侧边缘的隐秘处，取出一个黑丝绒匣子。打开，里面衬着暗金色丝绸，像陈列着珍贵的战利品般，将那两颗旧齿放在其中。

　　他将匣子递到林奈面前，“由你决定。”

　　林奈看着匣中曾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只是牙齿而已，轻轻推回。“你保管。”

　　权珩接回匣子，指尖在丝绒表面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满意。

　　“我的了。”

　　待至破晓时分，林奈牙根的不适感终于消失，那对全新的犬齿已完全长出，齿尖压迫着下唇唇肉。

　　他洗漱时，对镜观察，只见新生的尖牙比原本的略长，轮廓锐利，寒意森森。

　　等林奈出来时，权珩招招手，让他到窗边来。

　　借着明亮的光线，权珩冰凉的手指托起林奈的下巴。

　　他看着青年顺从地张口，任由自己再次检视新生的利齿。琥珀色的瞳孔像猫眼一样跟随光线变化，形状已经接近垂直椭圆。

　　权珩顿了顿，随即拿出了一枚蛇形指环。

　　“戴上它。”将指环递出，“够你用到下次换牙。”

　　林奈接过指环。冰冷的金属触感细腻，内壁打磨得异常光滑。指环滑过指节，尺寸刚好契合右手中指。

　　他抬起手，对着透入室内的晨光看了看，和权珩尾戒的花纹相同，大概是种族认可的象征。然后他微微张口，用那新生的犬牙，轻轻磕碰了一下指环。

　　“叮——”

　　一声极轻脆的鸣音，在静谧的晨光中荡开。

　　权珩的竖瞳在霎那间骤然一颤。

　　他看着林奈还在垂首研究指间的蛇戒，青年脆弱的脖颈就无知无觉的暴露在自己的视线中。

　　权珩伸出手，用指背极其缓慢地蹭过林奈的脸颊，感受着皮肤下温热的血液与新生力量的搏动。

　　“幼蛇到成熟期还很长。”

　　“不要着急。”他话音落下时，窗外，海平面尽头，第一缕阳光正刺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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