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致命一击（巫咸）

　　“退朝”二字，如同沉重的枷锁，带着老皇帝深深的疲惫与难以决断的迟疑，在金銮殿死寂的空气中缓缓落下。那声音不大，却像冰水浇头，瞬间熄灭了萧景琰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也让海瑞等清流官员的心沉入了谷底。

　　严世蕃低垂的脸上，一抹劫后余生般的、扭曲的得意几乎要掩饰不住地漾开。三司会审！只要拖下去，就有的是机会！销毁证据，灭口证人，颠倒黑白…这些，严家早已驾轻就熟！父亲那看似闭目养神的老迈身躯里，蕴含着足以撼动朝野的能量！他仿佛已经看到萧景琰那铁证如山变成一堆废纸，看到自己安然脱身，甚至反咬一口的景象！

　　“陛下圣明！” 严嵩一党的官员如同打了鸡血，纷纷躬身，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胜利在望的谄媚。郭朴更是斜睨了海瑞一眼，嘴角挂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萧景琰的拳头在袖中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视御座：“父皇！此案人证物证确凿，脉络清晰！五毒叟供认不讳，黑獒筒乃严府独有，铁证如山！若移交三司，恐夜长梦多，奸人趁机毁灭证据，串供翻案！三十七条冤魂泉下难安，京师民心惶惶，社稷根基动摇！儿臣恳请父皇，当庭明断，即刻处置元凶，以正视听，以安天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如同孤注一掷的利剑，试图刺破这沉闷的死局。

　　“七殿下！” 严嵩终于缓缓睁开了那双浑浊却深不见底的老眼，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千钧重压，“陛下金口玉言，着三司会审，此乃国法纲纪！殿下如此咄咄相逼，莫非是信不过陛下，信不过朝廷法度？还是…殿下您，已然心急如焚，等不及要借这桩‘铁案’，铲除异己了？” 老狐狸的反击，阴狠毒辣，直指萧景琰的用心和僭越！

　　“严嵩！你！” 萧景琰气得浑身发抖，龙渊剑嗡鸣更甚，几乎要脱鞘而出！

　　严世蕃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膝行两步，对着御座砰砰磕头，涕泪横流，声音凄厉：“陛下！陛下您看到了！七殿下这是要逼死微臣啊！他…他连陛下的旨意都敢质疑！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陛下！求陛下为臣做主！” 他哭嚎着，将一副被权倾朝野的皇子构陷迫害的“忠臣”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老皇帝看着下方长子那激愤不屈却又孤立无援的姿态，再看看严嵩那老谋深算的平静和严世蕃声泪俱下的表演，胸中的烦闷与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体佝偻得如同风中的残烛。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此刻仿佛成了将他禁锢的冰冷囚笼。权衡…依旧是权衡…严嵩的根基…京营的兵权…边镇的督抚…民间的流言…还有景琰背后那些神秘的济世盟…

　　就在这金銮殿内气氛压抑到极致，老皇帝咳喘稍歇，颤抖的手抬起，似乎就要无力地挥下，彻底终结这场对峙，将一切推给那注定被严党渗透的三司之时——

　　异变陡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奇异嗡鸣，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金銮殿！

　　紧接着，御座前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由金砖铺就的丹陛地面之上，毫无征兆地升腾起一片朦胧而凝实的灰白色雾气！那雾气并非水汽，更像是由无数细微的光尘汇聚而成，带着一种古老、苍茫、又透着难以言喻神秘感的气息！

　　“护驾！”

　　“有刺客！”

　　殿内侍卫大惊失色，纷纷拔刀，如临大敌地涌向御座！百官更是骇然失色，混乱惊呼！这诡异的雾气是如何突破重重守卫，无声无息出现在这大内禁地的？！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出现。

　　那片灰白雾气迅速凝聚、变幻，竟在呼吸之间，在丹陛之上，在御座之前，在半空中，凝聚成一颗足有磨盘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莹莹白光的——巨大水晶球虚影！

　　水晶球虚影缓缓旋转，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玄奥莫测、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心神宁静又忍不住顶礼膜拜的苍茫气息。

　　“何方神圣？！敢在金銮殿装神弄鬼！” 严世蕃色厉内荏地厉喝，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水晶球虚影的中心，光芒骤然一凝，一个身影由虚化实，清晰地显现出来——正是身着古朴麻布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而眼神深邃如同星空的巫咸！他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凝聚了强大精神意念的投影，静静地悬浮于水晶球中心，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惊骇的众人，最终落在那御座之上，被这异象惊得暂时忘记了咳嗽的老皇帝身上。

　　“山野之人巫咸，拜见大胤皇帝陛下。” 巫咸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响起，平和、苍老，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与惊呼。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让狂跳的心脏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巫…巫咸先生？” 萧景琰又惊又喜，瞬间认出了这位济世盟的神秘盟友。海瑞等人亦是面露惊疑与期待。

　　“妖道！定是萧景琰招来的妖道！意图以邪术蛊惑圣听！陛下！快下令将其诛灭！” 严世蕃脸色煞白，歇斯底里地尖叫，他感到了灭顶之灾的降临！

　　巫咸对严世蕃的狂吠置若罔闻，他对着御座方向微微颔首，声音直接在皇帝心神中回荡：“陛下身系国运，龙体抱恙，非仅风寒劳碌所致。龙气受污，邪祟侵扰，根基动摇，故缠绵难愈，心神难安。”

　　老皇帝浑浊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缠绵病榻已久，太医们众说纷纭，却无人能道出此等“龙气受污、邪祟侵扰”之言！这神秘老者一语，竟直指他内心深处那难以言说的虚弱与不安！

　　巫咸不再多言，他伸出虚幻的右手食指，轻轻点向身前那巨大的水晶球虚影。

　　嗡！

　　水晶球光芒大盛！其内景象瞬间变幻！

　　首先出现的，是严府深处，一间守卫森严、布满了隔绝气息阵法的阴森密室！画面清晰得如同亲临其境！密室内，烛火摇曳，光线昏暗。一个身着华贵便服、体态微胖的身影——正是严世蕃！他盘膝坐于一个由暗红色诡异玉石雕刻而成的、形似扭曲莲台的祭坛之上！祭坛周围的地面上，用暗沉发黑、散发着腥甜气息的血液，绘制着一个复杂而邪异的法阵！

　　画面中的严世蕃，双目紧闭，脸上肌肉扭曲，充满了痛苦与一种诡异的贪婪。他双手结着一个令人望之生厌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咒语，祭坛下方，法阵的节点处，赫然摆放着数个尚在襁褓、面色青白、早已失去生息的婴儿尸体！丝丝缕缕淡薄得几乎看不见、却蕴含着最纯粹生命本源的精气，正被那血色法阵强行从婴儿尸体中抽离出来，化作一道道惨白的光流，源源不断地汇入严世蕃的头顶百会穴！

　　而随着这些生命精气的注入，严世蕃的皮肤下，隐隐有暗红色的、如同细小蚯蚓般的纹路在蠕动，整个人的气息变得阴冷、邪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身后，在那祭坛扭曲莲瓣的阴影里，隐约浮现出几道扭曲不定、散发着浓郁不祥与毁灭气息的幽暗虚影！它们如同贪婪的寄生虫，缠绕在严世蕃身上，随着他吸取婴儿精气而发出无声的欢愉嘶鸣！那气息，与葬龙渊裂缝中弥漫的幽影之力，同源同质！

　　“啊——！” 金銮殿内，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惊骇尖叫！不少官员吓得瘫软在地！海瑞等清流更是目眦欲裂，浑身颤抖！

　　“婴…婴儿炼法？！”

　　“邪魔！这是邪魔外道！”

　　“幽影！是幽影的力量！他…他在用婴儿喂养那些东西？！”

　　严世蕃本人，如同被九天雷霆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直！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最大的秘密！他为了维持权位、延缓衰老、甚至窥探那禁忌力量而进行的，最隐秘、最肮脏、最不可告人的修炼！竟然…竟然被如此赤裸裸地呈现在这金銮殿上，呈现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

　　水晶球内的画面并未停止。

　　景象再变！这一次，是俯瞰整个京城的宏大视角。画面中，象征着大胤王朝国运的、一条原本虽然不算强盛却也凝实蜿蜒的金色龙形气脉，盘踞于京城之上。然而，在这金龙气脉的几处关键节点，尤其是皇城和严府上空的位置，却被几团浓重污秽、如同墨汁般不断蠕动的黑气所笼罩、侵蚀！那些黑气，正是严世蕃修炼邪法、勾结幽影所散发的污秽之气！它们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污染着金色的国运龙气！画面中，甚至能看到代表皇帝本人的那一点最为核心的紫金龙气，光芒也显得黯淡不稳，被丝丝缕缕的黑气缠绕，隐隐发出痛苦的哀鸣！整个京城的“气”，都显得浑浊、压抑、充满了不祥！

　　这画面，比任何奏章、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它直观地展现了严世蕃的所作所为，对国运、对皇权的致命危害！这已不是简单的戕害百姓、栽赃构陷，这是在掘大胤王朝的根基！在侵蚀皇帝自身的命脉！

　　“噗——！” 御座之上，老皇帝再也无法承受这灵魂层面的冲击和直指本源的恐惧，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他死死抓住龙椅扶手，枯瘦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水晶球中那被黑气缠绕、哀鸣的紫金龙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怒、恐惧和一种被彻底背叛、彻底亵渎的滔天狂怒！

　　“严！世！蕃！！！” 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夹杂着无尽恨意与杀机的咆哮，从老皇帝喉咙里迸发出来！那声音嘶哑、破碎，却蕴含着倾尽三江五海也难以洗刷的帝王之怒！什么权衡！什么朝局！什么严嵩根基！在这赤裸裸的、危及自身龙气和王朝国运的邪法面前，统统化为了齑粉！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绝对无法容忍的逆鳞！

　　“陛下！陛下饶命啊！” 严世蕃彻底崩溃了！最后的侥幸被碾得粉碎！他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裤裆处瞬间湿透，散发出恶臭。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哭嚎辩解：“那…那是养生术…是…是西域传来的…延年秘法…不是邪术…不是…那些影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陛下！是有人陷害我！对！是萧景琰！是他用妖法幻化出来害我的！陛下明鉴啊！”

　　然而，他的辩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垂死的哀鸣。

　　“住口！你这丧心病狂、祸国殃民的禽兽！” 海瑞须发戟张，第一个从极度的震惊和愤怒中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陛下！您亲眼所见！严世蕃修炼邪魔外道，以婴儿精血为食，喂养幽影邪祟！其行径令人发指，天地不容！更引邪秽污浊之气，侵蚀我大胤国运龙脉，祸及皇嗣，动摇社稷根本！此乃十恶不赦、诛灭九族之滔天大罪！证据确凿，铁案如山！臣，恳请陛下！即刻下旨，锁拿此獠，夷其三族！以儆效尤！以正国法！以慰无辜惨死之婴灵！以安天下惶惶之民心！以固我大胤万世之基业！” 字字泣血，句句如刀！

　　“臣附议！请陛下立诛此獠！”

　　“臣附议！严世蕃罪该万死！”

　　“请陛下肃清朝纲，铲除妖氛！”

　　这一次，不再是派系的争吵。几乎所有看清了水晶球内景象的官员，无论是清流还是原本的中立派，甚至少数严嵩党羽中尚存一丝良知者，都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恐惧和愤怒！修炼邪法，戕害婴儿，喂养幽影，折损国运，祸及皇帝！这已经超出了党争的范畴，这是对整个王朝、对所有人切身利益的致命威胁！如山呼海啸般的请诛之声，瞬间淹没了整个金銮殿！矛头直指瘫在屎尿之中、面无人色的严世蕃！

　　严嵩，这位权倾朝野数十载的老首辅，此刻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他佝偻着背，看着水晶球中那清晰无比的密室景象，看着儿子身后那扭曲的幽影，看着那被污秽黑气侵蚀的国运龙气…他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浑浊的老眼中，不再是深沉的算计，只剩下无尽的灰败、绝望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竟然背着他，走到了如此万劫不复的深渊？修炼这等自绝于天地人寰的邪术？还…还引来了那传说中灭世的幽影之力？

　　噗通！

　　这位屹立朝堂数十年的不倒翁，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如同被砍倒的朽木，直挺挺地朝着御座方向跪倒下去。头颅深深埋下，花白的头发散乱，贴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上。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只有一片死寂的绝望。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巫咸这来自世外的、无法理解也无法辩驳的“致命一击”，已经彻底将严世蕃，连同整个严党的根基，都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严世蕃那绝望的、不成调的呜咽，和皇帝那如同破风箱般沉重而愤怒的喘息声，在巨大的水晶球虚影那苍茫神秘的光芒笼罩下，显得格外刺耳。

　　巫咸的投影静静地悬浮在水晶球中心，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崩溃的严世蕃、跪倒的严嵩、愤怒的百官，最终落在御座上那气息不稳却杀意沸腾的老皇帝身上。他虚幻的身影开始变得淡薄，那巨大的水晶球虚影也随之缓缓消散，只留下那震撼灵魂的景象和滔天的帝王之怒，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人的心底。

　　致命的证据已经呈现。接下来，便是人间帝王的裁决时刻。严党的末日，伴随着幽影邪祟的阴影，已无可避免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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