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一顿队餐

　　龙刃基地的军官餐厅不像普通连队食堂那般喧闹，但也并非一片沉寂。傍晚时分，完成了一天训练任务的一线队员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各自固定的区域，低声交谈着，餐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热的气息和一种松弛下来的氛围。

　　林陌跟着高磊和吴勇走进餐厅时，感觉比面对枪林弹雨还要不自在。所有的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审视，再一次聚焦在他身上。他穿着那身崭新的作战常服，左臂上那枚崭新的龙刃臂章此刻仿佛有千斤重，灼热地烙在他的皮肤上。他目不斜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平静，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局促。

　　高磊引着他走向靠窗的一张长条桌，那里已经坐了几个人——正是林朔率领的第一突击分队的核心成员。医疗兵陈斌（医生）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爆破手李振（雷公）在和对面的通讯技术支援低声讨论着什么，而突击手王浩（铁盾）正对着面前一大盘红烧肉大快朵颐，吃得满头大汗。

　　看到他们过来，桌边的交谈声顿了顿。

　　“来了？坐。”陈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地招呼了一句，算是打破了瞬间的尴尬。

　　高磊和吴勇熟稔地找了个空位坐下，林陌则犹豫了一下，选择在长条桌最靠外的一个位置坐下，与众人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

　　没人特意给他介绍，也没人刻意忽视他。气氛有些凝滞，只有王浩咀嚼食物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陌拿起筷子，看着餐盘里的饭菜，却没有多少食欲。他感觉自己像一头误入狼群的孤狼，周围的每一个气息都让他本能地警惕。这就是他未来三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需要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有着他无法介入的默契和过往。而他，是一个带着“观察期”标签、有着严重“前科”的闯入者。

　　就在这时，一只粗壮、布满老茧和细小伤疤的手，端着一杯清水，“咚”一声放在了林陌面前的桌上。

　　林陌抬头，对上了王浩——铁盾——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王浩嘴里还嚼着东西，腮帮子鼓鼓的，他用力咽下去，抹了把嘴，声音洪亮，带着他特有的直爽：

　　“喂，山鬼！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那儿光看！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挨周老大……呃，周教官的操练！”他嗓门大，这话一出，旁边几桌的人都隐约看了过来。

　　林陌愣了一下，看着面前那杯清水，又看向王浩。这位在边境战斗中曾被他用草药辅助救治过的壮汉，眼神里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基于实力的初步认可和……一点对他接下来遭遇的“幸灾乐祸”？

　　“谢谢。”林陌低声道，声音有些干涩。

　　“谢啥？”王浩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自己也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以后就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了……虽然你小子现在还是个‘临时工’。”他嘿嘿笑了两声，话糙理不糙。

　　这直来直去的方式，反而让林陌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点。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这时，坐在林陌斜对面的赵峰（乌鸦）放下了筷子。他用餐巾仔细擦了擦嘴，动作带着技术兵种特有的条理感。然后，他看向林陌，目光平静而专注，像是在校准一件精密仪器。

　　“林陌，”赵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陌耳中，“按照大队安排，以及林队的指示，在观察期内，由我负责带你，主要进行观察手与狙击手的基础协同训练，并协助你熟悉分队作战流程和装备。”

　　他语气平淡，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寒暄。

　　“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绝对专注；第二，有问题直接问，不要自己瞎琢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赵峰的目光锐利起来，“信任我的指令，尤其是在战场上。我的眼睛，就是你的延伸。你扣下扳机的每一次犹豫，都可能让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他没有询问林陌的意见，只是陈述事实和规则。这是一种压力，也是一种最直接的接纳——将他纳入了作战体系的某个具体环节。

　　林陌迎着他的目光，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狙击手与观察手，是战场上最亲密的生死搭档，这种关系的建立，远比口头上的欢迎困难得多，也重要得多。

　　“明白。”林陌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会学。”

　　赵峰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重新拿起筷子，仿佛刚才只是敲定了一项日常训练计划。

　　餐桌上的气氛似乎因为这两段简短的对话，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那种无形的隔阂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至少，沟通的渠道被打开了。

　　高磊适时地插话，聊起了训练中的趣事，吴勇也偶尔补充几句。陈斌和李振偶尔会加入话题，问林陌一两个关于山林生存或草药的问题，语气平和，带着专业人士的探讨意味。

　　林陌的话依然很少，大多是简单的回答“是”、“不是”、“知道”，但他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小口地吃着饭菜。食物的味道比他想象的要好。

　　晚餐接近尾声时，王浩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个小巧的、部队内部特供的软包装饮料，像变戏法一样，将其中一个“啪”地放在林陌面前，自己则豪气地撕开了另一个。

　　他站起身，虽然只是拿着饮料，却颇有几分举杯邀明月的气势，洪亮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来来来！都停下！”他环顾自家队友，又看向林陌，脸上带着粗犷的笑容，眼神里却闪过一抹精光，

　　“敬咱们的新伙计，‘山鬼’林陌，代号077！”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戏谑，却又无比认真地说道，

　　“敬山鬼——下次违规前，先请我喝酒！”

　　这话一出，桌上顿时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连一向严肃的赵峰嘴角都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陈斌无奈地摇了摇头。

　　高磊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

　　林陌握着那罐微凉的饮料，看着王浩那副“你懂我意思”的表情，再听着这看似玩笑、实则意味深长的“祝酒词”，他先是愕然，随即，一种极其陌生的、微暖的情绪悄然滑过心间。

　　他明白了。这不仅仅是玩笑，这是一种带着善意的提醒，一种变相的认可，也是一种将他纳入他们这个圈子独特规则的仪式。请他喝酒是假，提醒他别再擅自行动、连累队友是真。

　　他站起身，依旧沉默，但举起手中的饮料，向着王浩，也向着桌边所有看向他的未来战友，微微示意。

　　没有碰杯，没有豪言壮语。

　　他将饮料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微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一丝陌生的、却并不让人讨厌的暖意。

　　第一顿队餐，就在这种幽默与沉重并存、排斥与接纳交织的复杂氛围中结束了。前方的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不再是完全独自一人。团队整合的齿轮，在看似平常的晚餐中，发出了微弱的、却坚定的第一声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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