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狼回首竞速

　　黑石山脉的夜，死一样的安静。

　　可这寂静底下，一场没声音的竞速正在激烈上演。

　　一支二十人的斥候小队，正由他们的队长，外号猎隼的赵烈领着，拼命的在林子里穿行。

　　他们是大夏北境军最精锐的探子，是能在雪地里猫三天三夜，就为跟一头雪狼的顶尖猎人。

　　但现在，他们成了猎物。

　　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恐惧，凉飕飕的像条毒蛇，缠住了每个人的心。

　　“快！再快一点！”

　　赵烈压着嗓子吼，他不敢大声，总觉得黑暗里有东西在听。

　　他的直觉在玩命报警。

　　自从进了这片山区，什么都透着一股子邪乎。

　　太安静了。

　　没鸟没兽没虫叫，连风声都带着死气。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们到了跟第一小队的预定汇合点，结果看到的是地狱。

　　二十具尸体，被码的整整齐齐的摆在空地上，跟什么邪门的祭祀似的。

　　赵烈检查了尸体，他那点自傲的冷静跟经验，当时就碎了一地。

　　那些伤口……他从没见过。

　　不是刀伤也不是箭伤。

　　有些人的眉心只有一个小血洞，后脑勺却整个没了。

　　有些人的身体，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兽啃过，血肉模糊。

　　“魔鬼......”一个年轻的斥候当场就吐了，“是山里的魔鬼干的！”

　　赵烈知道不是魔鬼。

　　这是一种他看不懂的，高效又残酷的杀戮。

　　他们甚至没找到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找到敌人的脚印。

　　对方就像一群真的幽灵，在他们碰不到的距离，收割了二十条训练有素的命。

　　唯一的线索是空气里还剩点淡淡的硫磺味，跟放完的爆竹一样。

　　“撤！完成任务！马上撤回鹰愁关！”

　　赵烈立马下了决断。

　　他怀里，揣着这次任务最要命的机密——卫康将军亲手画的狼回首隘口防御图，还有一份联络山里各路悍匪的密令。

　　这东西，绝对不能出事！

　　他们放弃了所有伪装，用最快的速度，沿着最险的山路，向着狼回首的方向狂奔。他们相信，只要进了那片地形更复杂的地界，就能甩掉任何追踪。

　　他们错了。

　　在他们后头十五里的山顶上，夏云峥冰冷的目光正透过一根黄铜管子，死死锁定了他们逃命的身影。

　　“报告都督，‘猎物’进了预定区域角木蛟。”一个观测兵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语速飞快。

　　“他们很慌，速度比我们想的快了三成，但路线没跑偏。”

　　“很好。”

　　夏云峥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心里，却在为妹妹夏青禾那种神鬼莫测的手段发抖。

　　在讲武堂里，青禾拿着一根小木棍，指着沙盘，给他们推演了一遍又一遍。

　　记住，信息就是眼睛。你能看见敌人敌人看不见你，战争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屠杀。

　　永远别跟着敌人的脚印追。要用地图跟指北针算他们的目的地，然后跑他们前头去等。

　　现代战争，打的就是数学。

　　当时的夏云峥，听得一头雾水。

　　现在，他全懂了。

　　他手里的望远镜是眼睛。

　　怀里的地图跟指北针是数学。

　　山谷里那群玩命跑的斥候，就是一道知道答案的数学题。

　　“命令！”

　　夏云峥的声音，在安静的山顶响起，清楚又冷酷。

　　“第一狙击小组，马上转移到亢金龙高地，封死他们西边的退路。”

　　“第二第三小队，别追了，沿山谷东边急行军，在断角溪设第一道防线。”

　　“第四小队，跟我来，我们去狼回首的入口，给他们准备份大礼。”

　　“各单位，用信号灯确认命令，行动！”

　　“遵命！”

　　几百个黑甲兵，像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又一次没声的动了起来。

　　他们兵分三路，没去追那群斥候，而是沿着地图上早就计划好的最近路线，直插预设的伏击点。

　　......

　　赵烈感觉自己快要累趴了。

　　连着跑了两个时辰，他的肺跟火烧一样疼。

　　但他不敢停。

　　身后的黑暗，像一只张开大嘴的怪兽，随时可能把他们吞了。

　　“队长，前面是断角溪！过了河，再翻过两座山，就是狼回首了！”一个副官喘着粗气说，声音里带着点希望。

　　“都打起精神！胜利就在眼前！”赵烈强行鼓舞着士气。

　　然而，等他们好不容易冲到溪水边，所有人都傻了。

　　溪水对岸，一块大石头上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他们没见过的、黑得发亮的狰狞铠甲，手里提着一把同样黑的长枪。

　　月光底下，他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在他身后，黑压压的，是几百个同样打扮的士兵，他们排着整齐的队，手里的长枪反射着让人心慌的寒光。

　　那不是刀。

　　那是一种他们没见过的、带着奇怪结构的武器。

　　“你们……是什么人？”赵烈握紧了腰间的刀，声音都哑了。

　　巨石上的身影，缓缓的抬起头。

　　是夏云峥。

　　他没回答，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可怜的看着他们。

　　然后，他举起了一只手。

　　“哗啦啦——”

　　赵烈他们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来时的山路两边，坡上，唰一下冒出来无数黑影。

　　他们被包围了。

　　一个完美的口袋阵，滴水不漏。

　　“跑……跑不掉了......”一个斥候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绝望，跟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北境军的斥候们。”

　　夏云峥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不大，却清楚的传进每个人耳朵。

　　“我是黑山特遣队都督夏云峥。”

　　“你们的任务结束了。”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放下武器，交出你们身上所有的地图跟文件，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命。”

　　“我的领主，夏青禾大人，爱惜人才。你们的本事，不该浪费在给腐朽的朝廷卖命上。”

　　招降？

　　赵烈愣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血战突围被虐杀……

　　唯独没想过，对方会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跟神仙下命令似的姿态，对他们招降。

　　几个意志崩溃的斥候，已经“当啷”一声扔了兵器。

　　但赵烈，作为北境军的骄傲，他不能降！

　　“休想！”他唰的抽出长刀指向夏云峥，跟疯了的野兽一样，“我赵烈，生是大夏的兵，死是大夏的鬼！想要东西，就从老子尸体上拿！”

　　“有骨气。”

　　夏云峥赞许的点点头，眼神里的可怜更浓了。

　　“可惜，选错了路。”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只是轻轻的，挥下了手臂。

　　“砰！砰！砰！”

　　没有喊杀也没有冲锋，只有一阵整齐沉闷的轰鸣！！！

　　对岸那几百个黑甲兵，同时举起手里的“长枪”，枪口喷出一片要命的火。

　　赵烈只觉得一股大力撞在胸口，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

　　在没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他那些忠于职守想反抗的兄弟们，像被风刮倒的麦子，一片一片的倒下。

　　那场面，不像战斗，更像是一场……处决。

　　......

　　战斗结束的快到离谱。

　　夏云峥面无表情的走过血流成河的溪滩，来到赵烈尸体旁边。

　　他弯下腰，从对方怀里摸出一个用油布裹得死紧的皮囊。

　　他打开皮囊，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两份卷轴。

　　第一份，是狼回首隘口的详细地图，上面用朱砂笔标了卫康计划修的堡垒箭塔跟滚石陷阱......那用心之险恶布局之深远，让夏云峥都感觉有点后怕。

　　要是没截到这份地图，一旦让卫康建成，青禾镇的侧翼将永远暴露在一把看不见的尖刀底下。

　　他收起地图，深吸一口气，展开了第二份卷轴。

　　看清上面内容的瞬间，夏云峥的瞳孔瞬间缩成一个针尖。

　　那不是军令，也不是地图。

　　那是一份名单。

　　“黑风寨大当家王霸，拟联络金：黄金三百两，粮食一千石。”

　　“断魂谷三煞，拟联络金：黄金五百两，铁器二百件。”

　　“多罗游牧部族长阿古拉，拟联络金：黄金一千两，食盐五百斤，丝绸百匹。”

　　......

　　密密麻麻，一长串的名字。

　　差不多把整个黑石山脉，甚至北境草原上，所有叫得上号的悍匪山贼跟游牧部落全包了！

　　卫康，那个看着正统古板的老家伙，竟然在背地里，布下了这么阴狠毒辣的一盘大棋！

　　他不止要用鹰愁关困死青禾镇。

　　他还要用金钱跟物资，收买北境所有黑暗势力，从四面八方，对青禾镇发动一场永不休止不见血的代理人战争！

　　他要用这些匪盗蛮族，把青禾镇活活耗死拖垮！

　　“好……好毒的计策！”

　　夏云峥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嘎嘎作响。

　　胜利的喜悦一下子没了，换来的是一种冷到骨头里的寒意。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鹰愁关上，卫康那张清瘦又阴冷的脸。

　　“卫康……你这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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