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胡子的传闻

　　安魂城的白日，属于学者、商贾与循规蹈矩的市民。而它的夜晚，则属于阴影、秘密，以及那些在灰色地带谋生的人。当刑泽在阴暗巷陌中进行着无声的清理与补给时，沈云澜的战场，则转移到了城市另一面——那些充斥着麦酒香气、汗味、廉价香粉与窃窃私语的喧嚣酒馆。

　　他需要找到一条通往黄金沙漠的“钥匙”，一条活生生的、能读懂沙漠语言、能避开沙海陷阱的路径。而所有的线索，在经过几天有目的的打听和筛选后，都隐隐指向了一个名字——黑胡子。

　　此刻，沈云澜正坐在“破浪锚”酒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这是一家位于码头区边缘、水手、冒险者和情报贩子聚集的老店。木地板被咸湿的海水和无数双靴子浸染得油黑发亮，空气中混合着劣质烟草、炖煮海鲜和木头腐朽的复杂气味。悬挂在横梁上的鲸油灯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晕，照亮了一张张被风霜、欲望和酒精刻满痕迹的脸。

　　沈云澜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麦酒，他刻意收敛了身上那点学者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寻找机会的普通落魄冒险者。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嘈杂声浪中每一个可能与“黑胡子”或“沙漠向导”相关的音节。

　　“……听说那矮子最近在泽卡露面了，红胡子，独眼，脾气臭得像搁浅的棘背鱼……”

　　“……黑胡子？那家伙不是只对地底下的玩意儿感兴趣吗？怎么跑沙漠去了？”

　　“谁知道呢，据说在找合伙人，干一票‘大买卖’，神神秘秘的……”

　　“……我劝你别打他的主意，那矮人精得像鬼，跟他打交道，小心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不过要说对沙漠下面那些古老构造的了解，除了几个快死光的老部落萨满，恐怕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据说他有一张祖传的……哎，算了，喝酒喝酒……”

　　零碎的信息像漂浮的泡沫，不断涌来，又不断破碎。沈云澜耐心地拼凑着。黑胡子，矮人，红胡子，独眼，精通机械、爆破和地下构造，性格古怪贪婪，但目前似乎正在泽卡城寻找合作伙伴，目标可能与沙漠深处的某个地点有关。

　　这些特征与他的需求高度吻合。一个精通地下构造的矮人，对于寻找可能位于地下的“日冕方舟”入口，无疑是极大的助力。而且，对方也在寻找伙伴，这意味着有合作的可能。

　　但风险同样明显。性格古怪贪婪，意味着难以控制和信任，报酬要求可能极高。“大买卖”背后隐藏的目标，是否与星陨石板冲突？会不会是另一个觊觎神迹力量的势力？

　　沈云澜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苦涩的麦酒，大脑飞速权衡着利弊。他们时间紧迫，安魂城眼线密布，必须尽快南下。自行寻找可靠的沙漠向导困难重重，且很难找到如黑胡子这般对“地下”有深入了解的。与其在未知中摸索，不如尝试接触这个已知的、虽然危险但能力出众的目标。

　　关键在于，如何接触，以及如何掌控合作的主导权。

　　他注意到，酒馆里似乎有不止一拨人在打听黑胡子的消息。有一伙人穿着打扮像是某个商会护卫，言语间对矮人的爆破技术很感兴趣；另一伙则气息阴鸷，不太像善类，可能也抱着类似“干一票大买卖”的心思。

　　竞争的存在，让情况更加复杂。

　　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老水手摇摇晃晃地坐到沈云澜对面的空位上，打着酒嗝，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嗝……生面孔啊小子，也在找……找那矮矬子？”

　　沈云澜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推过去一杯未开封的麦酒：“老人家知道点什么？”

　　老水手毫不客气地抓过酒杯，用残缺的牙齿咬开木塞，咕咚灌了一大口，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嘿……那红毛矮子，可是个惹祸精。不过……他手里有真东西。听说他祖上，是给‘山之君主’盖宫殿的工匠头子，逃跑时顺走了不少好图纸……沙漠下面那些早就被埋了的古城暗道，他可能比住里面的老鼠还清楚……”

　　这倒是新信息，印证了黑胡子对地下构造的精通可能有其传承。

　　“怎么找到他？”沈云澜压低声音。

　　老水手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

　　沈云澜会意，将几枚银币推了过去。

　　老水手迅速将银币扫入怀中，凑近了些，酒气喷在沈云澜脸上：“那矮子精得很，不会轻易露面。他在泽卡有个习惯……会在码头区最大的那家‘铁砧与酒杯’铁匠铺外面的布告栏角落，留下一种特殊的记号……像个歪扭的齿轮，旁边划三道杠。看到记号，就去城西的‘沉睡巨人’石像下面等，他会来找你。”

　　老水手说完，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灌了一口酒，嘟囔着“祝你好运，别被那矮子坑死”，便融入了喧闹的人群。

　　特殊的记号……沈云澜记下了这个方法。这很符合一个谨慎又精通机械的矮人的作风。

　　他不再停留，留下酒钱，悄然离开了“破浪锚”酒馆。夜风带着海水的微腥吹拂在脸上，让他因酒馆污浊空气而有些发胀的脑袋清醒了些。

　　回到住所，他将打听到的关于黑胡子的信息与刑泽和雷娜分享了。

　　“矮人，精通机械和爆破，对沙漠地下构造有了解……”沈云澜总结道，“风险很大，但可能是我们目前最快找到可靠向导，并应对沙漠地下可能存在的机关陷阱的最佳选择。”

　　刑泽沉默地听着，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可控？”

　　“需要谈判和制约。”沈云澜道，“我们有他需要的东西——实力，以及可能的目标信息。而他，有我们急需的知识和技能。”

　　雷娜则有些担忧：“贪婪之人，恐难信任。沙漠中若起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需要契约，以及……必要的防备。”沈云澜看向刑泽。刑泽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最终，三人达成共识：尝试接触黑胡子。这是目前情况下，权衡之后的最佳选择。

　　第二天，沈云澜便通过学会的渠道，预订了前往南方港口城市泽卡最快的船票。同时，他也开始准备用于与黑胡子谈判的筹码——部分非核心的、关于沙漠古代遗迹的学术资料，以及展示他们这边“实力”的某种方式。

　　黑胡子的传闻，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未能立刻带来确切的答案，却为他们指明了一个具体的方向。通往黄金沙漠的道路，在迷雾中似乎出现了一个隐约的、可供攀援的支点。尽管这个支点本身，可能布满尖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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