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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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兵营的日子,依旧是人间地狱。

  死亡如同盘旋的秃鹫,每日都会带走几条苟延残喘的生命。

  恶臭、呻吟、绝望的气息弥漫不散。

  但躺在污秽稻草上的张三金,眼神却与周围麻木空洞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场奇诡的梦境,如同在他濒死的灵魂深处点燃了一盏不灭的灯。

  道士传授的一切,那些闻所未闻的呼吸法门、疗伤知识、战场生存技巧、乃至精妙的战斗技艺,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骨血里,清晰无比。

  张三金忍着剧痛和高烧反复的余威,开始尝试那“龟息”之法。

  每一次细长均匀的吸气,都努力将意识沉入小腹,每一次缓慢深长的呼气,都仿佛要将体内的污秽、恐惧、乃至伤口传来的灼热死气一并排出。

  起初极其艰难,伤口牵扯,心神涣散。

  但他凭着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近乎偏执的求生意志,强迫自己一遍遍重复。

  渐渐地,他感觉到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气流在残破的躯体内流转,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高烧竟真的不再反复,伤口的灼痛也似乎减轻了一丝。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在辅兵倾倒的垃圾堆里、在营盘周围荒芜的野地里,寻找道士所说的草药。

  蒲公英、紫花地丁并不难找,金银藤则费了些功夫。

  他避开旁人,尤其是那些眼神闪烁的老兵油子,偷偷将这些草药塞进怀里。

  夜深人静,当伤兵营的哀嚎声稍歇,他便强撑着坐起,用牙齿和右手,将草药在捡来的破瓦片上捣烂成糊,忍着剧痛,一点点涂抹在肩头那依旧红肿流脓的伤口上。

  那清凉刺鼻的药糊接触到创面,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随后便是一种火毒被拔除的舒爽感。

  他严格按照道士所说,每日换药,绝不间断。

  同时,他谨记“心灯不灭”的教诲。

  每当被周围的绝望和死气压得喘不过气,意识开始模糊时,他便死死攥住胸口的青玉腰牌,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杏花温柔的脸庞,世信倔强的眼神,杏花村那袅袅的炊烟……

  那一点来自遥远故土的微光,成了他锚定心神、对抗无边黑暗的唯一灯塔。

  一个月后,张三金的高烧彻底退了。肩头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红肿已消,脓水渐止,边缘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

  他不再需要人抬,能自己挣扎着起身,去领那点仅能果腹的、掺着砂石的稀粥和发霉的饼子。

  他的眼神,在伤兵营的污浊空气中,显得格外锐利和沉静。

  他不再是那个懵懂、只能凭本能和蛮力挣扎的猎户了。

  他开始观察。

  观察那些麻木的医官处理伤口时粗暴却有效的手法;观察老兵油子们如何欺压新兵、如何偷奸耍滑;观察军官们发号施令时的神态和口令节奏;

  观察营盘的地形、岗哨的布置、乃至伙房的位置和取水的时间……

  他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将道士所授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运用到极致,将整个军营的生存法则刻入脑海。

  体力稍一恢复,他便开始了近乎自虐的训练。

  他找到一杆被丢弃的、枪头有些锈蚀的长矛。

  营盘外有一片僻静的荒地。每天天不亮,当大部分人还在沉睡,他便悄无声息地起身,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来到这里。

  脑海中,道士那如同鬼魅般的刺击轨迹清晰浮现。

  “意到,力到,矛方至!握七分,留三分!手腕要活!刺,带旋劲!”

  他站定,调整呼吸,进入龟息的状态。

  目光如电,锁定前方一棵枯树、一块顽石,甚至是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

  身体如绷紧的弓弦,力量从脚底升起,经由腰胯传递,灌注手臂,手腕猛地一抖,同时小臂带动手腕一个极细微的旋转!

  “咄!” 锈蚀的矛尖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刺中目标!

  每一次刺出,他都力求将道士所授的要点融入其中。

  一千次?不,他要刺两千次,三千次!

  汗水浸透破烂的号衣,混合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水。

  左肩的剧痛如同针扎,但他咬紧牙关,眼神冰冷,仿佛那疼痛是淬炼意志的火焰。

  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迟滞,变得日渐流畅、迅猛、精准!

  那杆破矛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刺出都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杀意。

  “身如柳絮,步踏七星!”

  除了刺击,他将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练习步法。

  在崎岖不平的荒地上负重奔跑,在泥泞中练习快速变向、急停、翻滚。

  道士传授的步法玄妙无比,看似简单,实则对身体协调性和核心力量要求极高。

  他摔得浑身青紫,脚踝扭伤过数次,但他毫不气馁。

  他将每一次训练都当作生死搏杀,想象着在箭雨和骑兵冲锋中闪避腾挪。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灵,越来越稳健,身体在移动中保持着奇妙的平衡和随时爆发的姿态。

  他从战场捡回一柄更趁手的、胡人样式的弯刀,刀身带着细微的血槽。

  夜深人静时,他在无人处,对着空气演练道士那诡诈狠辣的刀法。

  “快!险!诡!刺眼!割喉!撩阴!断筋!”

  刀光在夜色中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而致命。

  动作幅度极小,发力隐蔽刁钻,每一次挥刀都瞄准人体最脆弱、最致命的部位。

  他摒弃了一切花哨,只追求最直接、最高效的杀戮方式。

  他将猎户对野兽弱点的本能理解,与道士传授的杀人技完美融合。刀,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成了他獠牙的具现。

  三个月的时间,在伤兵营的哀嚎、军营的枯燥、和日复一日的残酷训练中流逝。

  当张三金再次站到校场上,他几乎变了一个人。

  曾经高大却带着土气的身体,如今精瘦如铁,每一块肌肉都如同钢丝般紧紧缠绕,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破烂的号衣下,是交错纵横的伤疤和古铜色的坚实皮肤。

  左肩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深色的疤痕,像一枚残酷的勋章。

  他的眼神,不再是初来时的茫然或后来的麻木,而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冰冷、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站在那里,如同一块历经风吹雨打、千锤百炼的岩石,沉默而坚韧。周身隐隐散发着一股无形的煞气,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手上沾染过鲜血后沉淀下来的气息。

  连那些老兵油子看到他,都不自觉地收敛了几分嚣张,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忌惮。

  他的“伍长”身份不再是个虚名。

  手下那几个同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新兵,对他敬畏交加。

  他沉默寡言,但每一次简单的指令都清晰有力。

  他会在训练时,将自己领悟到的、简化过的矛术刺击要点教给他们,不求精妙,只求在战场上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他用行动而非言语,赢得了这些在绝望中挣扎的汉子的信任。

  一次小规模的剿匪任务,成了张三金“新生”后的初试锋芒。

  一股流窜的溃兵匪徒劫掠了附近的村庄。张三金所在的丙什被派去清剿。

  在一片残破的村舍间,他们遭遇了七八个凶悍的匪徒。

  战斗爆发!

  这一次,张三金不再是那个在混乱中翻滚求生的猎物。

  他如同融入战场的幽灵。

  脚步灵动诡异,在狭窄的巷道和残垣断壁间快速穿梭,匪徒的刀锋总是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却连衣角都难以碰到。

  一名匪徒嚎叫着举刀扑来!

  张三金眼神冰冷,手中长矛如毒龙出洞!手腕一抖,矛尖带着细微的旋转,精准无比地避开对方格挡的刀锋,“噗嗤”一声,从匪徒的咽喉下方斜刺而入,贯穿脖颈!快!准!狠!匪徒的嚎叫戛然而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另一名匪徒从侧面偷袭,弯刀劈向张三金腰肋!

  张三金仿佛背后长眼,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半步,同时弃矛,右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弯刀!

  刀光一闪,没有格挡,没有招架,只有一道阴狠刁钻的弧线,自下而上,精准地掠过匪徒持刀的手腕!

  “啊——!” 匪徒惨叫着,手腕处鲜血狂喷,弯刀脱手!

  张三金脚步未停,如同贴地滑行的毒蛇,顺势一刀抹过对方毫无防护的脚踝!

  匪徒惨叫着倒地。

  第三个匪徒被张三金鬼魅般的身法和狠辣的手段吓破了胆,转身想跑。

  张三金脚尖一挑,地上半块沾血的青砖飞起,正中匪徒后脑!

  匪徒闷哼一声扑倒在地。

  张三金几步赶上,没有任何犹豫,手中弯刀干净利落地刺入其后心。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火石!

  兔起鹘落之间,三名凶悍的匪徒已然毙命!

  张三金呼吸平稳,眼神依旧冰冷,仿佛只是随手碾死了几只臭虫。

  他弯腰,在尸体上擦干净刀身的血迹,动作熟练而漠然。

  整个丙什的人都看呆了!

  包括什长王老五!他们看着张三金那行云流水、狠辣精准的杀戮动作,看着他身上那股凝而不发、却令人心悸的冰冷煞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哪里还是三个月前那个刚进营、差点死在伤兵营的乡下猎户?

  这分明是一头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磨砺出致命獠牙和利爪的战争凶兽!

  一个真正在战场上淬炼出来的、冷酷高效的杀戮机器!

  张三金没有理会众人惊骇的目光,他默默捡起自己的长矛,检查了一下刀鞘。

  道士传授的法门,这三个月的非人磨砺,早已将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的渴望,锻造成了他新的筋骨血肉。

  他抬起头,望向北方依旧灰暗的天空,眼神深邃如寒潭。

  战争的磨盘还在转动,下一次更残酷的绞杀也许就在明天。

  但此刻的张三金,心中已无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磐石般的意志。

  他活下来了,并且变得更强。

  为了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归期,他将在这条染血的路上,一直走下去。一个属于战士张三金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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