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阶下之囚

　　“好！好！好！”

　　吴广连说三个好字，声音哽咽，独臂抬起，重重地按在赵戈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赵戈都感到微微一沉。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虎目之中泪光闪烁，既有大仇得报的激动，更有对往昔岁月的无尽追忆和伤感。

　　“陈王…大哥…”吴广的声音沙哑着，

　　“想起当年在大泽乡，雨那么大，陈王振臂一呼，我等兄弟三人…何等快意！虽然后来…后来发生了许多事，陈王他…疑心渐重…但他终究是我们的大哥，是第一个站出来反抗暴秦的人！”

　　赵戈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陈胜后期的错误是事实，但无法抹杀他首义之功和风雨同舟的情谊。

　　他反手握住吴广那粗壮有力的独臂，沉声道：

　　“大哥，我知道。此仇必报，如今元凶已诛，范增老贼暂且让其多活几日，终有清算之时。陈王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两人相对默然，殿中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浓浓的兄弟情义对逝去故人的追思，在沉默中流淌。

　　良久，吴广抹了一把脸，收敛情绪，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那…熊心之事，你怀疑他也知晓内情？”

　　赵戈点了点头，将收到密信以及自己的分析和担忧详细说了一遍。

　　吴广听完，眉头紧锁：“熊心…那个项梁立的傀儡小子？他竟有如此心机和手段？若真如此，此事确实棘手。一旦泄露，项羽必反，天下义士亦会对我等侧目。”

　　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厉色：“既如此，更不能留他！是否让暗影…”

　　他做了一个切的手势。

　　赵戈摇摇头：“杀他易如反掌。但杀了他，若其背后真有人指使或另有安排，反而可能让事情更快败露。如今他在暗，我在明，不如先查清其底细和目的，再谋定而后动。我已命暗影全力探查，或许…此人也能成为一枚棋子。”

　　吴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兄弟思虑周全。既如此，便依你之意。陈郡这边，我会加紧戒备，确保万无一失。”

　　兄弟二人又密议良久，直至东方微白，方才各自歇息。

　　翌日，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陈郡王宫内一处偏僻却收拾得干净的院落。

　　这里与其说是牢房，不如说是被严格看守的软禁之所。

　　赵戈在吴广的陪同下，踏入了这里。

　　屋内，李斯的夫人蜷缩在角落的席子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涣散，仿佛还未从家破人亡，一路被追杀的惊惧中回过神来。

　　两个年幼的儿子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想哭又不敢大声，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

　　唯独那位年方二八的少女李姒，虽然脸色苍白，纤细的手指也在微微发抖，却强自镇定地跪坐在前，一手一个，轻轻捂着弟弟们的嘴，低声安抚着：

　　“别怕…别哭…没事的…”

　　她声音颤抖，努力维持着冷静。

　　赵戈和吴广走进来时，李夫人吓得猛地一哆嗦，几乎要晕厥过去。

　　两个男孩更是直接往姐姐身后缩。

　　李姒抬起头，看到那位传说中的“反贼头目”，如今掌控他们生死的赵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了脊梁。

　　赵戈的目光淡淡扫过这凄惶的一家四口，心中并无多少波澜。

　　并非他生性冷酷，而是在这个时代，阵营对立，你死我活，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李斯贵为丞相，其家族享受帝国顶级权贵荣耀时，又何曾怜悯过那些被苛政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如今覆巢之下，无完卵，亦是常态。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努力保持镇定的李姒身上。

　　这个女孩，在这种境地下还能维持体面，倒是让他多看了一眼。

　　就在他准备例行公事地问几句话时，李姒却忽然向前跪行一步，以头触地，声音虽然发颤，却清晰地说道：“罪臣之女李姒，拜见赵王、吴王。”

　　赵戈和吴广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李姒抬起头，鼓足勇气，继续说道：

　　“赵王、吴王殿下，家父…家父之事，妾身母子皆已知晓。赵高构陷，陛下…陛下不明，致使李家蒙此大难。幸得吕将军搭救，赵王、吴王收容，活命之恩，不敢忘。”

　　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声音提高了一些：“妾身母子四人，如今已是无根浮萍，罪臣之后，于秦廷而言已是必除之叛党，于天下已无容身之所。”

　　“唯有赵王殿下处，尚有一线生机。妾身虽是一介女流，亦略通文墨，恳请赵王殿下给妾身一个机会，允妾身为殿下效力，无论浆洗缝补文书抄录，但有所命，无有不从！只求…只求殿下能保全我母弟性命，给予一方安宁！”

　　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既点明了自己的处境和价值，也提出了明确的交换条件。

　　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身上，格外令人惊讶。

　　赵戈确实被她逗乐了，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

　　“哦？为本王效力？你可知本王是造反的逆贼，与你父，你兄长的立场可是不死不休？”

　　李姒脸色更白了一分，却坚持道：“家国已负我李家，非我李家负家国。如今于妾身而言，活命，护佑母弟，方为第一要务。且…且赵王与吴王能容留我等，已是恩德。”

　　赵戈饶有兴致地问道：“本王听说，你兄长李由，如今正据守雍丘，与我起义大军对抗。若本王派兵攻破雍丘，杀了李由，你待如何？还会说要效忠于本王吗？”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残忍，李夫人闻言几乎瘫软，两个男孩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李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但她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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