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夫一妻制

　　乔林梁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或许是哭累了，也或许是母亲苏清韵那紧压着伤口、浸了烈酒的布条起了作用，血流总算是不像刚才那样汩汩地往外冒了。

　　三婶王巧心抱着抽噎的儿子，连声道谢，脸色依旧苍白，但眼里的恐慌退去了些。

　　“他二婶，多亏了你……”王巧心声音还有些发颤，“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我们梁子……”

　　苏清韵摇摇头，用干净的布角轻轻擦去林梁额头的汗和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孩子没事就好。只是这伤口太深，还得等李郎中回来仔细瞧瞧，这几日千万不能沾水。”

　　三叔乔魏恒也松了口气，看向苏氏的目光带着感激，“嫂子，今天真是……唉，这臭小子，回头再收拾他！”话虽这么说，手却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三房夫妻俩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抱着疲惫的林梁儿匆匆离去，说是要再去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尽快把李郎中请回来。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乔兰菁被大姐兰心按回床上躺着，盖好了那床硬邦邦的薄被。

　　她闭着眼，看似在休息，脑子里却如同烧开的水，咕嘟咕嘟翻滚个不停。

　　刚才情急之下，她几乎是本能地发出了指令。

　　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后怕。

　　一个十四岁的农家女，怎么会懂得压迫止血、清洁消毒？

　　幸好她当时虚弱，话说得断断续续，母亲苏氏又是个沉稳有主见的，自己接过去处理了，否则还真不好解释。

　　她得更加小心才行。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任何出格的行为都可能引来麻烦。

　　既然暂时回不去了，那么首要任务就是活下去，并且更好地活下去。

　　作为曾经的医学博士，她深知信息的重要性。

　　她开始像梳理病历一样，仔细地、有条理地梳理脑海中属于“乔四丫”的记忆，尤其是关于这个她一无所知的朝代。

　　这个王朝……叫“周”？

　　不对，好像是“夏”？

　　也不是……记忆有些模糊，原主似乎对这些并不关心。

　　只知道当今圣上年号“景和”，是个难得的明君，天下还算太平。

　　然而，随着记忆的深入，一些原本被忽略的、或是原主觉得理所当然的细节，渐渐浮现在乔兰菁的脑海中，让她越来越感到惊奇。

　　比如，村里似乎很少有纳妾的。

　　就连家境最殷实的里正家，好像也只有一位正头娘子。

　　原主记忆里，似乎从未听过“姨娘”、“小妾”之类的词。

　　这……可能吗？

　　古代社会，尤其是相对富庶的江南，富户纳妾不是常态吗？

　　她忍不住微微睁开一条眼缝，看向正在床边做针线活的母亲苏清韵，试探性地，用带着些许困惑的语气轻声问：“娘……”

　　苏氏抬起头，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

　　“不是……”乔兰菁斟酌着用词，努力让自己显得只是好奇，“我刚才……好像听谁说过，镇上张员外家又娶了一房……是什么意思呀？是像大伯娘那样的妯娌吗？”

　　她故意问得天真。

　　苏清韵闻言，手上的针线顿了顿，随即失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乔兰菁看不懂的……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骄傲？

　　“傻孩子，胡说些什么。”苏氏语气温和却肯定，“那是前朝，甚至是更早时候的老黄历了。自咱们大晟朝太祖皇帝立国，便颁下了《钦定婚姻律》，明令禁止纳妾，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皆是一夫一妻，违者重罚。那张员外家若是敢‘又娶一房’，那是要下大狱，抄没家产的。”

　　大晟朝！

　　《钦定婚姻律》！

　　一夫一妻！

　　乔兰菁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

　　她赶紧垂下眼帘，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

　　天子与庶民同律？

　　连皇帝都只有一个妻子？

　　这在她所知的历史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皇上他也……”她声音更低了，带着难以置信。

　　“自然如此。”苏氏的语气带着对皇权的天然敬畏，以及对此律法的深深认同，“宫中只有皇后娘娘一位女主子。太祖皇帝曾言，‘家齐而后国治’，帝王之家当为天下表率。也正是因为此法，咱们女子的地位才比前朝高了许多。”

　　苏氏似乎来了谈兴，或许是觉得该给女儿普及些常识，她放下针线，继续道：“太祖皇后更是巾帼不让须眉，亲自参与制定了《女子疏》，哦，如今都叫《女子权益法》了。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女子亦可继承家业，拥有私产，若遇夫家和睦，可提请‘和离’，带走自己的嫁妆。有本事的女子，一样可以立女户，经商做工。”

　　女子继承权！

　　离婚权！

　　财产权！

　　经商权！

　　乔兰菁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刷新了。

　　这个架空的大晟朝，在男女平权方面，竟然走得如此之远？

　　虽然肯定还存在现实的差距，但能有这样的法律基础，已经是划时代的进步了！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苏清韵身上总有一种不同于寻常农妇的气度，为什么她识文断字，思想开明。

　　也隐约明白了，为什么乔家虽然只有六个女儿，爷爷奶奶和父亲却从未表现出过度的遗憾，三婶王巧心也能因为手艺在家中颇有地位。

　　原来，她不是掉进了一个彻底的封建泥潭，而是穿越到了一个……对女性相对友善的时空？

　　就在这时，二姐乔兰芷风风火火地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娘！四妹！你们听说了吗？镇上‘锦绣坊’的东家，就是那个独自撑起家业的陈娘子，她要把生意做到州府去了！都说她这次能接下官府的织造订单呢！”

　　苏氏闻言，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陈娘子确实是个能干的。”

　　乔兰菁看着二姐发亮的眼睛，和母亲毫不掩饰的欣赏，心中最后一点疑虑消散了。

　　这个王朝，有点意思。

　　她原本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但现在，一个更大胆、更广阔的可能性，似乎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她拥有的现代知识和技能，在这个对女性束缚更少的世界里，或许能发挥出远超想象的作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养好身体，彻底融入这个家，融入这个时代。

　　她摸了摸依旧有些隐痛的额头，目光落在自己纤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有些泛黄的手指上。

　　路要一步一步走。

　　至少，开局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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