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死人不会写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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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鸢死后第三日,京城的天空终于放晴,积雪在冬日暖阳下融化,汇成细流,冲刷着街巷间残留的血腥与焦糊气。

  监察院门口的石狮子被擦拭得锃亮,仿佛要将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

  就在这份刻意营造的安宁中,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了。

  那是个乞丐模样的老头,衣衫褴褛,满脸污垢,蜷缩在监察院高大门楣的阴影里,仿佛多晒一刻太阳都会被灼伤。

  他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因寒冷还是恐惧。

  他用一只几乎缩进袖子里的手,颤颤巍巍地递向守门卫士的,是一块烧得半焦的木牌。

  木牌上,用刀歪歪斜斜地刻着一个“陶”字。

  卫士不敢怠慢,立刻通报上去。

  片刻后,被请出来接洽的竟是三处主办费介。

  费介打量着眼前这个抖如筛糠的老头,一眼就认出那木牌是玄真观门匾的残片,上面的油漆和木质,与他前夜在现场勘查时见到的别无二致。

  老人自称老陶头,原是观里唯一的杂役,负责洒扫看庙。

  自打厉无咎那伙人占了道观,他便被强留下来,每日被迫清扫地道,还要向他们报告山下所有往来行人的动静。

  “我……我本不敢的……”老陶头声音细若蚊蝇,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他们杀人不眨眼……可我瞧见,前夜被抓走的那位小姐……年纪轻轻的……我……”他似乎想起了阿鸢,那个被仇恨扭曲了本性的女孩,心中竟生出一丝不该有的怜悯。

  他冒险在门匾上刻下记号,又趁着搜查的混乱,将这块残片藏在了一处狗洞里,希望能给官府留下一点线索。

  他说完,将木牌往费介手里一推,转身便要融入街角的人流。

  “老汉言尽于此,告辞了。”

  “站住。”费介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他拦住老陶头,“你知道,现在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老陶头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瘦削的肩膀垮了下来,发出一声悠长的苦笑:“我知道……必死无疑。可我也知道,有些火,不该烧到无辜人头上。那位小姐……不该是那个下场。”

  陈萍萍立刻下令,由影子亲自带队,将老陶头护送至城北一处废弃的货仓暂时安置。

  那里是监察院的一处备用安全屋,易守难攻。

  同时,院里最好的易容工匠也已在路上,准备连夜为老陶头改头换面,送出京城。

  夜色如墨。二更天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万籁俱寂。

  负责在外围暗哨的一名监察院密探,紧了紧身上的夜行衣,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废仓的屋顶,一片瓦楞似乎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是风,还是……

  他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将含在口中的骨哨吹响示警,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已至。

  一支细如牛毛的淬毒飞镖,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

  他双目圆睁,捂着脖子无声地倒下,至死都未能发出半点声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守在仓内的影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他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踹开房门,身形如电般冲了进去!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

  老陶头仰面倒在凌乱的草席上,七窍流下乌黑的血迹,已经没了呼吸。

  他那只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半截炭条,而在他身旁的地面上,用尽最后力气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东……街……柳……”

  最后一笔拖得很长,戛然而止,仿佛生命在那个瞬间被强行抽离。

  费介随后赶到,他蹲下身,只看了一眼便断然道:“‘断魂散’,剧毒封喉,三息毙命。从尸身余温和毒发状况看,施毒者必定是贴近到他面前,用空心管将毒粉吹入他口鼻之中——是厉无咎亲自动的手。”

  一个九品高手,竟会为了灭一个老杂役的口而亲身犯险,其心性之狠厉,行事之缜密,令人不寒而栗。

  李云潜闻讯亦连夜亲赴现场。

  他没有看老陶头的尸体,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未写完的三个字,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旋即下令,命人连夜调取京城所有姓柳的官员、富商名录,一一排查。

  然而,结果令人失望,名录上并无任何值得怀疑的重要人物。

  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叶轻眉也赶到了。

  她绕过众人,径直走到那行字迹前,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蹲下身。

  她没有看字形,而是伸出细腻的手背,轻轻抚过地面上残留的炭迹笔压。

  “不对,”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而笃定,“他最后那一笔,力道均匀,没有丝毫停顿,不像是在写一个字的笔画。他不是想写人名,他是在画图。”

  说着,她拾起那半截炭条,顺着老陶头留下的最后一道炭线,继续向一侧延伸、弯曲……一条熟悉的街道轮廓,竟奇迹般地在地上浮现出来。

  正是东市最繁华的柳树巷!

  那是一条连接南北城私货贩运的老路,巷弄曲折,四通八达,最易藏污纳垢。

  更关键的是,叶轻眉画出的巷尾尽头,赫然是林若甫那位堂兄林光远名下的产业——永裕粮行!

  “封锁柳树巷,任何人不得出入!”李云潜的声音冰冷如铁。

  是夜,影子再度带队,如一群无声的夜枭,扑向了柳树巷。

  永裕粮行厚重的大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黑甲卫士鱼贯而入。

  经过半个时辰的地毯式搜索,他们终于在粮行后院的地窖夹层中,挖出了一批用油布和蜡严密封装的陶罐。

  打开其中一个,一股刺鼻的磷油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全是尚未使用的纵火原料!

  账册虽已被提前焚毁,但残留的纸灰经费介用特制的药水浸泡后,竟在灯火下缓缓显影出几行模糊的字。

  其中几个字,与此前户部侍郎郑万舟走私军铁案卷宗里的漕运批次,竟高度重合!

  原来如此。

  这条线,不仅通向江南的贪官污吏,更深处,竟牵扯着前朝叛乱时遗留的物资流转网络。

  玄真观,不过是这条毒蛇在京城露出的一个信子。

  李云潜听完汇报,站在冰冷的地窖中,望着那些陶罐,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看来有些人,嘴上说着与国共济,背地里却在给死人烧香。”

  三日后,朝廷以“稽查私储违禁品”为由,正式查封了永裕粮行。

  当晚,林若甫亲自登门东宫请罪,姿态放得极低,声称是“族兄经营不善,受奸人蒙蔽”,并表示“愿代其纳罚银十万两赎罪”。

  书房内,李云潜只是静静地听着,既未应允,也未拒绝,只在林若甫告辞时,淡然说了一句:“侍郎公务繁忙,也该多抽空,好好管教管教自己的家人。”

  林若甫走出东宫时,后背的官服已被冷汗浸透。

  当夜,东宫地下密室之内,灯火通明。

  墙上,一幅新绘制的《影燎会京畿活动路线图》已经挂起。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线,从柳树巷、玄真观、南城火场等处延伸而出,纵横交错,最终竟如百川归海,齐齐汇聚于庆国北方边境,一个在地图上毫不起眼的无名山谷。

  陈萍萍立于下首,他抬起头低声问道:“殿下,他们下一步,是要在京都,放一把更大的火吗?”

  李云潜的目光越过京都,落在那地图最北端的黑点上,眼神幽深如海。

  他缓缓摇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不,他们是想让整个庆国,跟着前太子一起陪葬。”

  话音刚落,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夜风穿窗而入,吹得烛火猛地一晃,终究是灭了半支。

  黑暗,在密室的一角悄然蔓延开来。

  可谁也未曾留意,就在这片被阴谋笼罩的京城另一端,几处沉寂已久的空地之上,奠基的木桩,已在无人知晓的黎明前,悄然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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