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流云之惑

　　城门外，死寂如坟。

　　叶流云负手而立，青衫微拂。他深邃的目光如冷电，死死锁定了那辆即将没入城门阴影的马车，更准确地说，是车辕上那个背对众生、沉默如磐石的黑衣身影。

　　“二叔！二叔！为我…”叶重的哭嚎嘶哑破碎，最后被几个军士抬着下去。

　　叶流云却恍若未闻。就在马车即将彻底驶入阴影的刹那，他出手了！

　　他并指如剑，隔空朝着马车方向，遥遥一斩！

　　嗤——！

　　一道无形却有质的凝练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如同瞬移般，跨越数十步距离，直斩五竹后心！这一剑，已是叶流云毕生剑道精华所聚，剑气凝如实质，锋锐无匹！

　　在场残存的军中好手无不骇然，他们虽看不清剑气，却能感受到那股足以斩金断铁的恐怖锐利，认定胜负已分。

　　然而——

　　面对这隔空而来的致命一击，五竹甚至没有回头。

　　只听“嗡”的一声奇异震鸣！

　　那根一直被他负在背后的黝黑铁钎，不知何时已反手递出，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道无形剑气最锋锐、最核心的“一点”之上！

　　啵——！

　　一声如同琉璃碎裂的轻响传来！

　　那无坚不摧的流云剑气，竟如同被针戳破的气泡，瞬间崩散、湮灭！

　　叶流云脸色微变，身形一晃即止。“好手段！”他冷喝一声，心中惊疑更甚。剑气被破，反而激起了他真正的战意与好奇。

　　下一刻，他身形一动，如流云过隙，瞬间掠过数十步距离，真身已至马车近前！

　　“锵——！”

　　腰间古朴长剑终于出鞘，发出一声龙吟！

　　剑光乍亮，真如流云出岫，无孔不入！这一次不再是隔空剑气，而是真真正正的、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的近身搏杀之剑！剑招绵密繁复，剑气纵横交错，瞬间将五竹周身大穴尽数笼罩，避无可避！

　　他倒要看看，这瞎子如何再破！

　　五竹终于动了。

　　他第一次从车辕上站了起来，转身，面对叶流云。

　　面对这精妙绝伦、疾风骤雨般的剑招，他的应对，简单到令人窒息。

　　他只是握紧了那根黝黑的铁钎。

　　然后，刺了出去。

　　没有招式，没有变化，只有绝对的速度和绝对的精准！

　　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清脆交击声爆响！

　　火星四溅！

　　五竹手中的铁钎，每一次都精准无比地点在了流云剑剑招力量流转的最薄弱之处！每一次轻点，都让叶流云感到手腕剧震，剑势为之一滞！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流云剑法，竟被这一根简单的铁钎，以一种近乎“算计”的方式，完美地克制、拆解！

　　叶流云心中的骇然无以复加！这已非武功能解释，这简直…非人！

　　他猛一咬牙，体内真气狂涌，流云剑光华大盛，使出了至强的一式——“云垂沧海”！剑势如天河倒泻，磅礴压下，欲以力破巧！

　　五竹依旧面无表情。

　　在剑势将至未至的巅峰一刻，他手中的铁钎骤然加速，后发先至，不再是点，而是一记简洁无比的直刺！

　　镪——！！！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铁钎的尖端，精准无比地刺中了流云剑的剑尖！

　　以点破面，力量凝聚到极致！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如同火山爆发，沿着剑身悍然撞来！

　　叶流云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他再也无法握住剑柄！

　　“嗖——啪！”

　　流云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深深地插入了不远处一块巨大的青石板缝隙之中，剑身剧烈颤抖，发出不甘的嗡鸣，直至渐渐平息。

　　叶流云本人则被那股巨力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体内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脸色惨白如金纸。

　　他踉跄站定，失魂落魄。先是看了看自己血流不止、颤抖不休的右手，又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根依旧黝黑无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铁钎，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柄斜插在青石缝中、如同墓碑般的佩剑上。

　　错愕！难以置信！信念崩塌！

　　“我…我的剑…”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我苦练一生的剑…竟…竟如此不堪一击？”

　　近身搏杀，招式被完全看破！全力一击，兵器被直接打飞！

　　这种差距，已经不是技巧和内力的范畴，而是维度上的不同。对方仿佛完全看透了他剑法的一切，并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将他最骄傲的东西砸得粉碎。

　　难道自己选择的道路，从一开始就错了？难道剑，并非最强的道？自己这数十年，是否都走错了路？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狠狠扎入他的武道之心。

　　就在这时，马车车厢内，叶轻眉平静的声音传来：

　　“意是好意，剑也是好剑。”

　　她微微一顿，

　　“只是…似乎太依赖它了。你的‘神’，被这柄剑束缚住了。”

　　“！！！”

　　此言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叶流云脑海中所有的混乱与迷雾！

　　他猛地抬头，望向马车。

　　依赖…束缚…！

　　他忽然想起自己练剑之初，心中无剑，唯有畅游天地、无拘无束的神意。是从何时起，手中的剑，反而成了神意的牢笼？

　　叶流云沉默了。脸上的震惊、痛苦、迷茫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沉思与…一丝对全新可能的憬悟。

　　他不再看那马车。只是默默地走过去，艰难地拔出了深嵌石缝中的佩剑。

　　动作缓慢而沉重，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他转身，青衫染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斜长，透着无尽的萧索，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沉寂之后即将爆发的力量。他径直离去，未发一言。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彻底消失。

　　城门外，只留下一地惊魂未定的人，一滩刺眼的鲜血，和一个即将引爆京都的惊天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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